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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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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到了海邊,連問了數十個終年在海上打魚的漁夫,卻無一人聽過這「常春島」三個字。一個滿面皺紋的年老漁夫道:「老朽在海上混了五十多年,海上只要有這麼個常春島,老朽萬無不知之理。」 鐵中棠聽他話中頗為自矜,想必所言非虛,不禁嘆道:「你老人家既然不知,想必海上並無此島了。」 那老漁夫笑道:「小爺說的是。」 鐵中棠在海邊探問了兩日,仍是毫無結果,只見衣衫上似乎添加了一些海水鹹味濕氣。他滿心憂悶,卻又無計可施,只有折回西行,不消一日,便又過了嶗山,到了即墨城。鐵中棠趕路一日,此刻便尋店打尖,方自吃下一碗寬麵,突聽有人喚道:「聖姑們又經過了,快來快來!」 酒舖中人,倒有大半湧了出去,一個個竟跪在路邊。 鐵中棠大感驚奇,忍不住也跟了出去,突覺有人拉衣袂道:「聖姑來了,還不跪下?」鐵中棠不便用力相抗,只有跪倒。 過了半晌,只聽街那頭歡呼道:「聖姑……聖姑……」六七個黑袍及身,黑紗蒙面的婦人,在歡呼中緩緩走了過來,她們行路的姿勢,極是奇特,肩不動,手不抬,只是雙足在及地長袍中輕輕移動,但卻走得甚是迅快,望之宛如乘風。 鐵中棠瞧得又驚又喜。這不是常春島日後座下使者是誰?但瞧這些人身形,卻又與朱藻石廳所見之人不同,顯見又是另一批。鐵中棠暗道:「無論她們是不是那時的人,只要她們回向常春島,我便可跟蹤而去。」只見黑袍婦人身後,還跟著輛大車,車簾深垂,密不透風。 這時,方才拉他跪下之人又已悄聲道:「兄台大約是外路來的,不知道這些聖姑不但慈悲為懷,而且法力無邊。」 鐵中棠知道這些鄉愚牽強附會,已將黑袍婦人瞧得有如神仙一般,是以對她們才會如此恭敬。但聽他如此說法,可見黑袍婦人們在這城鎮之中,必定做過不少值得稱頌之事,不知怎的,鐵中棠也覺甚是歡喜。片刻間黑袍婦人們便已走過長街,竟沒有一人曾經東張西望一眼,端的是眼觀鼻,鼻觀心,行不逾矩。歡呼猶自未歇,人群卻已站起。 鐵中棠悄悄自人群中穿行過去,遠遠跟在黑袍婦人們身後。此刻時已入夜,他行動也未引起別人注意。但鐵中棠還是不敢跟得太緊。忽然間,只見走在最後的一個黑袍婦人竟停下腳步,回首而望。 鐵中棠心裡一驚:「莫非我行藏已被她們發現,當作惡意?」他不願與這些黑袍婦人發生衝突,當下便待隱過身形。那知那黑袍婦人立在陰影中,竟在向他輕輕招手。 鐵中棠知道已躲無可躲,只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 那黑袍婦人輕語道:「這裡來。」身子一閃,隱於樹後。 鐵中棠大奇忖道:「若說她便是我日前遇見的那位婦人,此刻為何這般神秘?若說她是另外一批,又怎會認得我?」 心中驚疑不定,腳步卻已邁了過去,那黑袍婦人幽靈般站在樹下陰影中,輕輕又道:「走過來些。」 鐵中棠遲疑道:「前輩有何指教,在下……」 那黑袍婦人突然輕輕一笑,道:「你竟聽不出我的聲音麼?」語聲甜美柔媚,令人聞之心蕩。 鐵中棠失聲驚呼道:「溫黛黛!」 那黑袍婦人道:「不錯。」伸出春蔥般纖纖玉手,揭下覆面黑紗,但見嬌靨如花,眼波似水,卻不是溫黛黛是誰? 鐵中棠又驚又喜,道:「你……你怎會和她們在一起?」忽又大驚問道:「我那雲三弟怎麼樣了?」 溫黛黛目中似有幽怨之色泛起,嘆道:「此事說來太長了,我只能簡簡單單地告訴你。」 鐵中棠道:「三弟他……他傷已好了麼?」 溫黛黛道:「不但傷已好了,武功還精進許多。」 鐵中棠大喜道:「是……是誰救了他?」 溫黛黛道:「無色大師。」 鐵中棠更喜,道:「少林掌門人?呀,三弟緣福,真是不淺,想不到他竟得蒙無色大師之青睞。」 原來這少林無色大師,不但乃是當世第一神僧,在武林中也是位尊望隆,少有人能望其項背。但這位少林高僧坐關已久,近十餘年江湖中幾乎已無人見得著他,鐵中棠聞他竟出手為雲錚治傷,自是喜出望外。 溫黛黛道:「那日我千辛萬苦,終於將他救出地道,便聽你的話,將他一直送上少室嵩山少林本院。」 鐵中棠嘆道:「少林寺門禁森嚴,我真想不出你是如何設法進去的,又怎會見到無色大師?」 溫黛黛淒然一笑,道:「你也莫管我是如何進去的,總之我設法進去了,又設法見著了無色大師,請他為雲錚療傷。」 鐵中棠見她笑得甚是淒涼,知道此中必然有一段極是辛酸的經過,只因由少林寺門到方丈室這段路途,看似平平坦坦,其實卻無殊千山萬水般難以通過,但溫黛黛似不願說,鐵中棠也不便再問,但他卻想不到這段路途之辛酸與艱苦,除了溫黛黛外,別人再也難以通過。 *** 原來那日溫黛黛抱著雲錚到了少林寺,已是精疲力竭。她一心求見少林長老,卻被迎門的知客僧拒於門外。溫黛黛瞧得少林寺兩扇山門又自緊閉,縱有天膽也不敢闖門而入,只有跪在門外,哀哭求告。但她跪了半夜,哭聲已嘶,少林寺還是對她不加理睬。 這倒並非少林寺之出家人心性太狠,只是少林寺在江湖中名聲實在太大,百餘年來,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人上山托庇求助,訪師學藝,少林寺怎能一一接納,何況這些求助之人中,又有不少是大奸大惡之徒,窮途末路中來求庇護,還有不少裝著傷病求助,其實卻是存心入寺臥底偷學武功之人,少林寺若是接納,清淨佛門豈非變為藏污納垢之地。是以少林寺這才立下戒條,若非有人引見,或是江湖中真正知名的俠義之士,誰也莫想入寺一步。溫黛黛既無人引見,又非知名俠士,此番被拒於門外,本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之事。 但她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就在這時,只聽風聲微響,她身後不知何時,便已多了一個紫袍老人。這老人來時風聲極是輕微,但身形卻極是魁偉高大,望之有如神佛中之天神巨人一般。只見他濃眉厲目,頷下一部紫紅色長髯,瞧了溫黛黛半晌,道:「小姑娘,你哭什麼?」語聲也有如霹靂般震耳。溫黛黛驟見其人,驟聞其聲,心頭不禁一震,但瞧他似無惡意,便將求助被拒之事說了。 紫袍老人大笑道:「你要見無色老和尚麼?這個容易,但某家一生不做助人之事,除非事成之後有重禮酬謝。」 溫黛黛惶聲道:「小女子雖然無長物,但還有些銀兩。」 紫袍老人縱聲笑道:「銀子某家見得多了,就憑區區阿堵物便想某家出手救你,你豈非將某家看得太不值錢了。」 溫黛黛道:「但小女子除此之外,便……便別無他物可以相謝。」 紫袍老人道:「那你就繼續跪著吧!」拂袖走向山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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