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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鐵中棠更是又驚又喜:「靈光變了,變得好!」他卻不知道水靈光性子原極強韌,否則又怎能忍受在那泥壑中的非人生活?只是她從小就被養成那逆來順受的脾氣,是以看來顯得極為柔弱,但別人若是將她逼得急了,她脾氣發作出來卻是非同小可。

  只見她突然一把把抓起地上的紅衣綠裙,沒頭沒腦地往錦衣少女們面上拋了過去,錦衣少女們又驚又奇,竟被她拋得四下奔逃,剎時間但見燕語鶯叱,玉腿紛飛,滿堂俱是春色。紅衣少女跑到門口,方自回首道:「臭衣服,誰稀罕,你拿去吧!」遠遠將鐵中棠衣服拋了過來。

  水靈光縱身接過衣服,麻衣客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一群小野貓,竟被個小白兔制服了。」

  陰嬪噗哧笑道:「看來黃鼠狼要吃兔子肉,可真不容易。」

  麻衣客大笑道:「我是黃鼠狼,你就是妖狐狸。」

  水靈光卻似沒有聽到他們的話。呆了半晌,緩緩走到鐵中棠身前,遞過衣服道:「你……你穿上吧!」

  鐵中棠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受侮,才會發這脾氣,心頭也不知是甜是苦,伸手接過:「好……我穿上。」

  水靈光道:「這七天……」

  鐵中棠道:「這七天我自會好生揣摩。只要他能在七天裡學會破陣的法子,我也一定能學會的。」

  他緩緩穿起衣服,接道:「這衣服穿上,她們就再也脫不下了。」

  水靈光瞬也不瞬地瞧著他,口中雖未說話,但目光滿注深情,也充滿了對他的信任之意。

  陰嬪瞧了瞧麻衣客,故意長嘆道:「好一對璧人,當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抱著「嬪奴」,婀娜走了出去。

  麻衣客冷「哼」一聲,道:「這七日之中,你雖可在此揣摩破陣之法,但足跡卻不可出此室一步。」

  鐵中棠道:「這七日時光,是何等寶貴,你縱以八人大轎來抬我,我也不會走出此室一步的。」

  水靈光道:「對了,我也不擾你,你……你趕緊學吧!」轉過身子,緩步走出,但將出門戶,又不禁回首而顧。

  麻衣客冷笑道:「她對你如此情深意重,我若不讓你為她吃些苦頭,也顯不出你對她的心意。」

  鐵中棠笑道:「前輩要我吃苦之時,想必自己是在吃醋?」

  麻衣客大笑道:「對了對了,猜得不錯,我若不吃醋,也不會要你吃苦了。」大笑轉身,拂袖而出。

  水靈光立在門口,惶聲問道:「什麼苦頭?」

  麻衣客曼吟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聲音漸遠,終於帶著水靈光走了。

  ***

  鐵中棠略作將息,立刻開始揣摩。只見四壁之上的圖形,每一姿勢,果然俱都是演示一著極精妙的招式。這些圖形雖獨立便可自成招式,有的卻須五七相連,方成一招,但招式之間,卻均有聯繫,其中變化之微妙,端的是武林罕睹。鐵中棠暗嘆忖道:「那麻衣人胸襟磊落,性情卻偏激,當真是善惡不辨,奇怪已極。但若非如此奇怪之人,又怎會將這種精微之武功,輕易示人?」他天性自極好武,此刻驟然見著這等精奧之武功,自是大喜若狂,當下放開一切,眼瞧石圖,手比招式,心中揣摩。

  一個羅衣少女,捧著具沙漏計時之器,飄飄走了進來,嬌笑道:「瓶中之沙漏盡,便是一日過了。」

  鐵中棠全心全意俱沉醉於那招式之變化中,隨口漫應一聲,卻連回頭都未回頭去瞧上一眼。他再以這壁上招式與方才少女們的招式比較,只覺那些少女之「脫衣拳」雖是奇詭無比,古今所無,但這壁上之招式,卻果然恰是她們的剋星,一招一式,俱都恰恰可將對方脫衣之動作封死。那招式有時看來亦是平平常常,但稍一端詳,便可發覺對方遇著此招,立刻縛手縛足,再也無法出手。

  鐵中棠如醉如痴,越看越覺巧妙,到後來突又發覺這壁上招式,俱是守勢,講究的是:封、閉、攔、擋、切、鎖、纏這七字要訣,再一深思,又發覺那「仙子脫衣拳」,卻俱是攻勢,踢、打、拂、刺、劈、砍、勾,無所不至,應有盡有。這攻勢雖然凌厲無儔,但有時一招攻出之後,自己卻不免空門大露。世上的武功雖雜,但似這般只攻不守的招式卻是絕無僅有。

  要知招式攻而不守,那攻勢自然凌厲;守而不攻,那守勢自也嚴密;若將此兩種招式合而為一,正是套絕妙拳術。但若將此兩種招式分開,本都無法單獨成立,惟因那「仙女陣」乃是七人聯手,一人失手,救援立至,是以招式之間,自可不必防護自己,何況,她們空門大露之時,也就是羅襟乍解,香澤初聞之時,對方若是正人君子,怎肯放手擊那「空門」?對方若非君子,見此情況,正要銷魂,想來也捨不得下那辣手摧花。所以此陣之攻勢,便可較世上其他陣式俱都凌厲幾分。

  鐵中棠智慧是何等聰明,焉有看不出此中妙處之理,不禁為之又驚又嘆:「若非奇人,又怎能創出這般奇招?」轉首望去,突見那漏中黃沙,竟已將完全漏盡,原來他沉醉於武功之中,竟已不知不覺過了一日。不知時間已過去這般久倒也罷了,此番既已知道,鐵中棠才想到自己已有多時未進飲食,頓覺腹饑難忍。只見玉榻上的瓜果飲食,早已不知何時被搬走了,卻有個輕衣少女笑孜孜地瞧著他,正是那送時漏來的女子。

  鐵中棠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抱拳道:「姑娘。」

  那女子不等他話說完,先已笑道:「你可是餓了麼?」

  鐵中棠呆了一呆,訥訥道:「姑娘怎會知道?」

  輕衣少女抿嘴一笑,露出隻深深的酒渦,笑道:「我等你說這句話已有許久了,那時你學武學得肚子都不顧了。」

  她肌膚瑩白,眼波流動,雖非絕色美女,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風韻,此刻嫣然一笑,更是撩人。

  鐵中棠道:「姑娘若方便,不知可有食物……」

  輕衣少女攏了攏鬢髮,橫眸媚笑道:「他吃醋,你吃苦,這句話你莫非已忘了麼?何況……」

  她咯咯笑著,接道:「世上最最胸襟闊大的人,只怕也不會拿出好酒好肉,來招待他的情敵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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