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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沈杏白大驚側身,惶驚呼道:「前輩你答應……」

  鐵中棠厲聲道:「前輩應諾之言,並未包括不許我動手。」

  麻衣客大喜道:「哈哈!不錯!」黑、白兩人面色齊變,才待搶步而出。

  鐵中棠掌勢不停,口中喝道:「前輩也未答應不向別人出手,請前輩阻住別人,等在下奪得解藥。」

  麻衣客大笑道:「不錯!」面色一沉,厲聲道:「誰若敢妄自出手,便莫怪咱家手下無情了。」黑、白兩人心頭一寒,齊齊頓住了腳步。

  麻衣客揮手道:「看住他們,不准他們妄動。」

  輕盈少女笑應一聲,一排擋在黑、白等人身前,但許多道水靈靈的秋波,卻都悄悄在鐵中棠身上飄來飄去。只見鐵中棠掌勢有如疾風之下的漫天飛花,繽紛錯落,招式雖不奇詭,但出手之快,端的令人目不暇接。沈杏白武功本非他的對手,何況更早已對他存有畏懼之心,情怯膽寒之下,不出十個照面,便已無回手之力。

  麻衣客微微笑道:「好快的身手!」

  陰嬪笑道:「比你少年時如何?」

  麻衣客微微一笑,閉口不答。但見鐵中棠招式越來越快,沈杏白已是手忙腳亂,滿面大汗。司徒笑等人又驚又怒,黑星天連連頓足,白星武卻已悄悄探手入懷,捏了把暗器在手。他既有「三手俠」之稱,暗器功夫,自是高人一等。

  十餘年前,兩河鏢局中人,大會張家口,獻藝較技,白星武在眾目睽睽之下,連發三種暗器,打滅了堂前十一盞明燈,百位武林豪傑,竟未有一人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是以群豪方以「三手俠」之名相贈。此刻他見到事態緊急,便待以此妙手暗器,先廢了鐵中棠再說。那知暗器方自捏在手中,鼻端突然飄來一陣溫香。

  一個紅衫綠褲的輕盈少女,半個身子已偎入他懷裡,甜甜笑道:「你掏出些什麼東西,讓我瞧瞧好麼?」

  白星武大驚忖道:「這女子好厲害的眼力。」口中支吾著道:「沒……沒有什麼?」手腕一縮,便待將暗器藏回去。

  紅衫女子嬌笑道:「好小氣,瞧瞧都不行麼?」玫瑰般的笑靨,幾乎已貼到他面頰之上,香氣更是迷人。白星武只覺心神一蕩,手腕已被那少女五隻春蔥般的纖指捏住,腕間立覺一陣疼痛,手掌再也拿捏不住。但聞一連串「叮叮」輕響,亮閃閃的暗器,俱都自袖中落了下來,灑了一地。紅衫少女輕笑道:「哎喲,這可玩不得的。」腳尖一掃,將暗器俱都掃在一邊,朝白星武皺了皺鼻子,吐了吐舌頭,手肘尖在白星武腰間一撞,白星武只覺半身麻木,良久都動彈不得。

  眾人見那麻衣客一個侍姬少女,已有如此機智、武功,心頭更是駭異,那裡還敢妄自出手?這時鐵中棠已攻出十餘招之多,沈杏白在他掌風中左衝右突,一心想衝向黑、白等人身側,怎奈鐵中棠掌影連綿,已將他圍得風雨不透。司徒笑等人前次見他,還似無此等能手,不想隔未多久,這少年武功竟又精進了許多。他幾人自不知鐵中棠在那沼澤秘窟中,又得了他亡父所遺的武功秘笈,心頭都不禁大是驚奇。

  忽然間,鐵中棠一掌斜襲而去,直抓沈杏白腕脈。這一招平易簡單,並無奇詭變化,但沈杏白竟閃避不開,手腕雖縮回,肘間「曲池穴」卻被對方扣住。沈杏白大驚之下,「霸王卸甲」,「力轉乾坤」,「反纏金絲」,一連施出數招,要想揮脫鐵中棠的掌握。但鐵中棠手掌卻已似黏在他臂肘之上,他那裡還揮得開,一連變了數招,黃豆般大小的汗珠,直流下面頰。

  鐵中棠冷笑道:「我是什麼人你可知道麼?」

  沈杏白顫聲道:「知道……」鐵中棠突然伸手捏住他下顎。

  原來鐵中棠故意要誘他說出這「知道」兩字,只因「道」字乃是個開口音,沈杏白嘴方張開,便被鐵中棠捏住。只見鐵中棠右手閃電般縮回袖中,摸出塊黑藥,塞入沈杏白嘴裡,左手往上輕輕一托,但聞「咕嘟」一聲,沈杏白已將那塊藥吞了下去。

  ***

  鐵中棠哈哈笑道:「你可知道吞下的什麼?」

  沈杏白只覺喉間還存有一般奇異的腥臭之氣,心念轉處,大驚失色,顫聲道:「莫……莫非是毒藥?」

  鐵中棠笑道:「不錯,你可想要解藥?」

  沈杏白呆了呆,陰嬪與少女們已咯咯大笑起來,麻衣客笑道:「妙極妙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真是傑作。」

  鐵中棠笑道:「但我這毒藥,卻更是厲害,一個時辰中,毒性便要發作,周身潰爛,受盡折磨而死。」

  沈杏白臉色發白,雙腿發軟,撲地倒了下去,顫抖著身子自懷中掏出個瓶子,道:「這……這就是水姑娘的解……解藥。」

  鐵中棠道:「你可是要和我換你的解藥麼?」

  沈杏白連連點頭,嘴裡卻說不出話來。

  鐵中棠道:「就只有這一瓶麼?」

  沈杏白爬起來,道:「小的那有三十六種藥草合成的毒藥,方才只是說著玩的,那只是平常毒藥,解藥也只有這一種。」

  鐵中棠冷冷道:「真的麼?」

  沈杏白道:「真……真的,若有半字虛言,天誅地滅。」

  陰嬪搖著頭嘆道:「好好一個少年,竟如此怕死,唉,可惜!」

  沈杏白充耳不聞,雙手將瓶子捧上。鐵中棠冷笑著接了過來,沈杏白道:「小人的……的解藥……」

  鐵中棠面色一沉,道:「什麼解藥?那裡有解藥?」

  沈杏白心膽皆喪,噗通又倒了下去,呼道:「鐵兄,你……」

  鐵中棠道:「你喚我什麼?」

  沈杏白哭喪著臉道:「鐵……鐵大叔,鐵老伯,求你老人家發發好心,將解藥賜下來吧!」

  鐵中棠道:「你下次還敢害人麼?」

  沈杏白頓首道:「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鐵中棠凝目瞧了他兩眼,突然仰天笑道:「蠢才,那有什麼毒藥,方才你吞下的,不過是塊金創藥而已。」

  沈杏白一呆,少女們笑得花枝亂顫,連足下的木履,都在地上踢得「踢踢韃韃」地直響。

  鐵中棠笑道:「若不如此,你怎肯乖乖拿出解藥來?但金創藥從來只是外敷,無人嚐過,你口福總算不淺。」

  沈杏白目瞪口呆,哭笑不得,那裡還能說話。笑聲中,黑、白等人卻是人人面色如土,司徒笑輕輕一跺足,抱拳想說什麼,但終於只是長嘆道:「走吧!」

  麻衣客笑道:「不錯,你們早該走了。」

  司徒笑狠狠瞪了鐵中棠兩眼,黑星天恨聲道:「總有一日……」咬一咬牙,與白星武三人齊地轉身大步奔去。

  黃冠劍客亦自瞪著鐵中棠道:「彩虹群劍,改日必定再來領教。」

  鐵中棠道:「好說好說。」

  碧月劍俠方自笑瞇瞇瞧了他一眼,也被錢大河拉走了。

  沈杏白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站起,惶聲呼道:「師傅,等我一等……」踉踉蹌蹌奔了過去。一行人來得威風,走得狼狽,恍眼間便走得乾乾淨淨。

  強敵既去,鐵中棠手持解藥,精神不覺大振,暗道:「以這麻衣客身份,想來不會對我用強,解藥在我手,他想必也不會將水靈光帶走。」滿心歡暢間,突聽麻衣客笑道:「小伙子,你還不來求我?」

  鐵中棠呆了呆,大奇忖道:「本該你來求我,為何卻要我去求你?」口中訥訥道:「求……求什麼?」麻衣客笑道:「求我將解藥讓她服下呀?否則我將她帶走後,她若是毒發而死,你豈非也要傷心而死?」

  鐵中棠大驚道:「這……這……」

  麻衣客仰天大笑,得意已極,道:「我是必定要將她帶走的,解藥拿不拿來,都由得你了。」水靈光面色蒼白,身子也搖搖欲墜。鐵中棠更是驚怒交集,心痛如絞。

  只見陰嬪姍姍走了過來,輕嘆道:「把解藥拿給他吧!」

  鐵中棠道:「但……但……」

  陰嬪道:「唉,傻孩子,你若是對她生死漠不關心,他自要來求你,但你對她生死太關心了,他就自然要你求他。」鐵中棠黯然尋思半晌,知道她所言非虛,只因他寧可眼見水靈光離他而去,也不能眼見水靈光中毒無救。對於無法挽救之事,他決不拖延囉嗦,一念至此,他立刻將解藥送將過去。麻衣客接過笑道:「果然是聰明人。」

  水靈光滿面淚痕,顫聲道:「你……你……」

  鐵中棠咬緊牙關,道:「你等著我,我死也要將你救回。」簡簡單單幾個字,卻遠勝過千言萬語。水靈光道:「我死也等著你。」她雖已泣不成聲,但這句話卻也說得截釘斷鐵。

  麻衣客大笑道:「小伙子,莫要等了,她此刻雖說得如此乾脆,但只要隨我三五日便定要將你忘懷了。」鐵中棠霍然轉過身子,不去理他。陰嬪走過來說道:「他還在那茅屋裡,雖已受傷,但卻不致有性命之憂,你好生照顧著他吧!」鐵中棠茫然點了點頭,只聽身後履聲踢躂,水靈光輕輕啜泣,麻衣客柔聲安慰,但卻漸去漸遠。他本應跟隨而去,但想到艾天蝠為他受傷之事,心上再不遲疑,咬一咬牙,如飛向茅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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