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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那邊易清菊身形翩翩,遊走在蜂女們八件兵刃之間。船頭地位,終是有限,這些蜂女生怕自己的兵刃互相牽制,也不敢使出長索飛刃。但是她們的兵刃既可飛出傷人,亦可持在手中。此刻,一雙弧形劍,一雙點穴叉,一雙判官筆,一隻銀光鉤,團團圍住了易清菊,但見銀芒如雨,但聞「叮噹」之聲相擊,有如仙樂一般。

  易冰梅卻飛身逼近了花大姑,目光凝注,冷冷道:「讓小妹妹們在船頭動手,咱們兩人到艙裡去。」

  花大姑回頭深深望了她半晌,輕輕笑道:「就在這裡又有何妨?」

  易冰梅道:「我與你動手之間,可有別人出手相助?」

  花大姑笑道:「還有誰來相助?」

  易冰梅目光轉處,只見除了受傷的姚四妹,以及拉著鐵中棠的李二姐外,別的蜂女,果然已都被絆著,她口中不再說話,目光瞬也不瞬,腳步更逼近了花大姑。

  花大姑笑道:「你我都是做大姐的,便該拿出做大姐的樣子來,拳打腳踢地動手,豈非讓人見了笑話?」

  易冰梅道:「如何動手,但憑吩咐。」

  花大姑輕笑道:「來!」頎長的身子,突然凌空而起,掠向那張起的船帆,錦衣飛舞間,她已飛掠了帆頭橫木的左端。

  易冰梅暗中微微皺眉,身子卻跟蹤而起,掠上橫木右端。仰首望處,只見矗立在低雲水霧間的巨帆之上,婷婷卓立著兩位錦衣仙子,衣袂飄飛,彷彿要乘風而去。巨帆因風而動,兩人相對凝立。

  易冰梅道:「比什麼?」

  花大姑伸手一指高出帆頭猶有丈餘的船桅,道:「你我誰先搶上這船桅,便是誰勝了。」

  易冰梅淡淡一笑,道:「若是誰也搶不上呢?」

  花大姑輕笑道:「活著的就算勝了。」

  易冰梅道:「何時開始?」

  花大姑道:「你我兩人走到中央,互相一掌,掌聲響時,便是開始。」

  易冰梅笑道:「好!我這一掌若是將你震死,就不必比了。」

  花大姑咯咯笑道:「易姑娘,你真聰明!」

  如此兇險的生死拼鬥,在這兩個看來弱不禁風的美人口中,說來竟宛如兒戲一般,三言兩語,便決定了。要知道這種拼鬥,看來雖是新奇有趣,其實卻是生死俄頃,兩人都必須將自身全部的武功、智慧、潛力,全都傾盡使出,孤注一擲,誰也不能存有半分僥倖之心。只要誰的內力輕功,拳劍掌法,暗器手法,心智機變比對方弱了一分,誰便要喪身在這場別開生面的比鬥之中。

  ***

  只見兩人腳步緩緩移動,走向橫木中央。兩人的面上,雖仍都帶著笑容,但目光已都甚是凝定。兩人腳步每動一步,距離每近一寸,這凝重之意便又沉重一分。到了兩人身形之間,相隔已僅有兩尺,無論是誰,已可伸手夠及對方掌指,兩人面上的笑容,便突地消失不見。

  易冰梅緩緩推出了手掌,纖纖手指,美勝春蔥,但在這春蔥般的手掌中,顯然凝聚了無比驚人的力道。

  花大姑凝注著手掌的來勢,突又輕輕一笑,道:「好美的手!」手掌跟著笑聲閃電般的拍出。其實用「閃電」兩字,似乎還不夠形容她出掌之快。只見她食、中、無名三指的指尖在易冰梅小指關節處輕輕一拍,掌聲「勃」的一響,身子便掠空而起。

  易冰梅空自凝聚了滿掌真力竟未用上,要知小指關節處乃是人手上力道最弱之一環,等到易冰梅真力逼出時,花大姑身子已躍起數尺,眼見便要躍上船桅。這蜂女之首的心計,當真是勝人三分,她明知易冰梅要以掌力與她相爭,便避重就輕,出了奇兵。

  船頭上眾人,只有鐵中棠能抽暇仰望。此刻他見到這情況,心頭一跳,暗忖道:「好厲害的花大姑,此刻易冰梅若想不敗,只有一個法子……」

  這心念一閃而過,就在這稍縱即逝的一剎那之間——

  易冰梅掌勢突轉,「砰」的一掌,擊在船桅上。

  ***

  這一掌她本乃蓄勢而發,力道是何等驚人,那粗如碗口的船桅,竟被她這纖纖玉掌生生砍斷。激厲的掌力,震得丈餘長短的船桅,斜斜飛出數尺,凌空翻了個身,筆直落下,「噗」的插入了船艙頂上。

  花大姑身形凌空,堪堪搭上桅頭,巨桅已斷,她不但失去了目的,也失去了落足之處,身軀驟然失力,只得憑空落下,心中卻不禁暗讚:「好個聰明的女子。」

  鐵中棠亦不禁暗中讚嘆:「想不到她竟真的能在這剎那之間,想出這唯一方法!她若稍遲一分,便要輸了。」

  只見易冰梅不等花大姑身形落下,雙掌立又推出,激厲的掌風,狂濤般擊向花大姑身上。花大姑憑空那有著力之處,直被這掌風震得斜飛而出,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向船舷邊、河水中落了下去。易冰梅卻再也不望她一眼,轉身掠向插在艙頂的船桅。

  花大姑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突地飛起一足,踢在船帆上,立刻踢破了船帆,足尖便勾起船帆。她身子便以這勾著船帆的足尖,作為重心,風車般一轉,再藉著這一轉之力,箭也似的向易冰梅竄去。

  易冰梅身形未落,花大姑已凌空撲來。她大驚之下,折腰回掌。

  只聽「砰」的一響,四掌相擊,兩人竟凌空換了一招。這一次花大姑乃是藉力撲來,易冰梅卻是下墜之勢,掌力相擊,自然吃虧,竟也被花大姑的掌力震得斜斜飛開。花大姑竟也不再望她一眼,轉身撲向斷桅。那知道她身形方動,眼前便又有五道寒芒襲來。

  原來易冰梅雙袖之中,俱都藏有暗器,她身子雖斜斜飛出,但手腕一偏,便已將暗器擊出。花大姑身形微頓,揮掌擊落了這五道寒芒,但立刻跟著又是五道寒芒,帶著風聲劃空而來。易冰梅在危急中擊出了這兩筒暗器,雖然並不甚準,但無疑卻已阻遏了花大姑前掠的身形。花大姑雖能輕易地擊落暗器,但等暗器完全被她擊落時,易冰梅便已竄了回來,雙掌帶風,急攻而至。

  眨眼之間,兩人便已拆了十數招。兩人的掌法,俱是奇詭迫急,但腳下卻不約而同地移向那迎風微微搖曳在艙頂之上的斷桅。

  要知她兩人不但武功旗鼓相當,心智亦是勢均力敵。兩人俱都知道,那船桅雖斷,但自己若是能掠上斷桅,亦應仍算自己勝了,是以誰也不願讓對方逼近那斷桅一步。

  鐵中棠目不交睫,當真是看得驚心動魄。他經歷的兇險雖多,卻也從未見過如此緊張激烈的比鬥。就在這短短不到兩句話的功夫,她兩人已不知各各在勝負之間翻過多少次身子,而每一次勝負的分際,俱有如白駒過隙,遲不得半分。

  只見花大姑掌影翻飛,有如狂風落葉般,一連施出「百鳥朝鳳」、「狂蜂戲蕊」、「三春飛絮」三招。這三招連綿不絕,如飛絮,如游絲,俱是飛揚靈幻的招式。但在這三招過後,她雙掌突地推出,招式已由飛靈變為剛猛,宛如其聲潺潺的小橋流水,忽地變為澎湃突發的山洪。

  但她的這一招招式雖猛,其實卻已作退勢,正是欲退先進,只要易冰梅身形略閃,她便撲向斷桅。那知易冰梅竟也以攻禦攻,突地自她掌風中穿入一招,纖纖玉指,如戟如劍,直點她小腹。這一招奇詭陰狠,只有女子對手時,才會施出,江湖上的豪傑,若非下五門賊子,縱在危急中,亦不願使出這種招式。

  花大姑極少與女子對敵,驟然遇著此招,心頭不禁一驚,又不知這一招還有多少厲害後著。剎那間她無心思索,更不願與對方兩敗俱傷,當下掌勢一沉,迎了上去,突覺對方掌鋒帶著一股凌厲之至的內力,她手掌觸及對方掌鋒,便被吸住,心頭更驚:「她竟要與我以內力相拼?」別無他策,只得運功與易冰梅內力相抗。要知道這種內力相拼,一經用上,便大多數是不死不休之勢,江湖中除了真有深仇大恨之人誰也不願如此相拼。

  鐵中棠見了這種情況,心中不禁暗嘆一聲,知道這易冰梅必也是個性情僻傲,好勝心極強之人。他也知道這兩人此刻拼上內力,便絕非一時半刻間能分出勝負,當下轉過目光,去看船頭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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