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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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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中棠目光一掃,見到院落中雖有條大漢在巡邏,但多日驚恐餓渴倦累後,已經飽餐了一頓,自然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他一眼掃過,立刻拉著潘乘風轉到屏風背後。只聽一陣衣履窸窣之聲,然後,恢復了本來面目的鐵中棠便和個「奇異的老人」潘乘風走出了屏風。 潘乘風嘶啞著喉嚨道:「學得像嗎?」 鐵中棠微微一笑,道:「聲音再低沉些,別人就更無法分辨了。」經過許多天易容之後,他黝黑光潤的膚色,已顯得有些蒼白乾枯。 潘乘風整了整衣衫,悄聲道:「此後你我如何聯絡?」 鐵中棠道:「以『化身』兩字為信,以七角星為暗記,隨時隨地,都可以互傳消息。」 潘乘風道:「好!你此刻可以走了。」 鐵中棠含笑搖了搖頭。潘乘風第一次真正見到他的笑容,心頭不覺一震,只覺在這線條明朗,塑像般的英俊面容上,所泛起的這一絲淡淡的笑容,實在有種不可抗拒的魅力,他不禁嘆忖道:「我是個男子,見了這笑容尚不禁心弦為之震動,若是換了女子,更不知要怎樣了。」 只見鐵中棠取了塊碎骨,嗖的彈出窗外,口中道:「我暫時還要留在這裡。」身子已輕輕向屋頂承樑竄了上去。這珠寶世家的房舍,建築是古老而巨大的,承樑上足夠十個人隱藏起身形,而決不會被人發現。 潘乘風心裡在奇怪,為何他還不願離去,但他卻已被這少年迅速奇詭的舉動、機智靈敏的頭腦所懾服,只是靜靜地坐了下來。眼見院中的家丁壯漢,被那碎骨所帶起的風聲所驚動,四下搜尋起來,剎那之間,但聞衣袂帶風之處,颼然微響。 黑星天、白星武,面帶惶急,如飛躍了進來,兩人齊地掠到潘乘風面前,厲叱道:「溫黛黛到那裡去了?」 承樑上的鐵中棠,偷眼下望,見到黑、白兩人已毫無疑問地將潘乘風當做自己,心頭不覺暗喜。 但是他聽到溫黛黛果然已走了,心裡卻也不禁有些驚奇。 只見潘乘風木然搖了搖頭,道:「她走了麼?」 黑星天厲聲道:「你難道還沒有和她約好?」 潘乘風冷冷道:「為何我要和她約好?」他啞起喉嚨,壓低聲音,說話的口音,果然與鐵中棠假冒的聲音極似。 這道理正如所有戲台上飾演同一角色戲子的道白,聽來都有幾分相似。 黑星天跺足恨聲道:「你可知道你所有值錢的珍寶,都已被那賤人捲逃了麼?你為何竟不著急?」 潘乘風道:「錢財本是身外之物,我為何要著急。」 黑星天面上的殺機突現,大怒道:「你可知道那些珍寶本已屬於我的,都是你這廝壞我的大事。」 他急怒之下,便待驟下殺手。司徒笑卻已趕來,他搜尋得較為仔細,是以回來得遲些,此刻見了黑星天的神色,知道黑星天失財心痛,連忙悄悄將他拉到一邊,悄然道:「溫黛黛縱然帶珍寶走了,這姓鐵的若是投效了你我,卻是個無價之寶,黑兄怎麼可傷他?」 黑星天呆了半晌哈哈一笑,道:「小弟只是在為鐵兄心疼,好生生的珍寶都被那賤人拐走了。」 司徒笑冷冷道:「她走不了的,小弟擔保為鐵兄尋回……」目光轉處,語聲突頓,變色道:「潘乘風那裡去了?」 潘乘風道:「走了。」 海大少恰巧回來,厲喝道:「他到那裡去了?」 潘乘風冷冷道:「各位未曾要我看守著他,他到那裡去了,我怎會知道?」 司徒笑皺眉強笑道:「在下只覺這廝有些奇怪,為何……」 黑星天變色接口道:「聞道這廝最善勾引婦人女子,溫黛黛那賤人莫非就是被他勾引了,是以兩人雙雙逃走?」 司徒笑冷笑道:「溫黛黛雖然淫蕩,卻還看不上潘乘風那種卑賤無恥之徒,黑兄只管放心好了。」 潘乘風聽得他當著自己的面辱罵自己,自己卻還開口不得,心中憋著滿腹怨氣,面上卻還只得頷首同意,咯咯笑道:「罵得好,罵得好!」承樑上的鐵中棠聽了,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 天殺星海大少怒罵道:「這廝想必知道俺饒不了他,是以偷偷溜了。好小子,俺上天入地,也要尋你回來!」 此人當真是烈火般的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話未說完,雙拳一揖,竟真的飛身走了。 黑星天冷冷罵道:「瘋子……」 只見霹靂火滿面怒容,與李家父子走了進來,大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真將老夫越弄越糊塗了!」 他啪的一拍潘乘風面前的桌子,大怒道:「你們若是還將老夫當做盟友,就該快將真相說出來。」 司徒笑微微笑道:「所有事情發生經過,兄台俱是親眼目睹,兄台若是糊塗,小弟豈非同樣糊塗。」 霹靂火道:「好……好……」他盛怒之下,也說不出話來。 司徒笑再也不理他,道:「黑夜之中,那賤人必定走不甚遠,你我此刻追去,八成是追得上的。」 黑星天道:「正該如此。」 司徒笑注目著潘乘風道:「不知鐵兄意下如何?」 潘乘風緩緩站了起來,道:「合則兩利,不合兩敗……」 司徒笑大喜道:「鐵兄果然是人間奇才,明辨事理。黑兄、白兄,事不宜遲,你我此刻便該向主人告辭了。」 三人本未攜帶行裝,果然立刻便向主人告辭。李洛陽口中雖在挽留,但挽留得顯然並不熱切。 霹靂火大怒道:「你們三人要將老夫怎樣?」 司徒笑微微笑道:「兄台若還是小弟們的盟友,小弟們自然歡迎與兄台一路同行,否則小弟們也不敢勉強兄台。」挽起潘乘風的臂膀,揚長而去——要知李宅馬廄中所有馬匹都已被毒斃,是以眾人策馬而來,徒步而去。 霹靂火呆了半晌,頓足道:「慢走。」 *** 司徒笑回身道:「兄台還有何事吩咐?」 霹靂火道:「你們要去那裡?」 司徒笑道:「小弟們無論追不追得著那賤人,都要先回落日牧場。兄台若無事,不妨前去喝兩杯。」口中說話,腳步卻並不停頓。 霹靂火望著他幾人身影消失,面上突然泛起了黯然的神色,長嘆道:「難道這就是老夫的下場……」 李洛陽同情地望著他,並未說話。 李劍白忍不住道:「前輩性情剛烈,與他們在一起,必定是要吃虧的,前輩又何必氣惱。」 霹靂火嘆息道:「交友不慎,自然氣惱。」 李劍白道:「前輩既知交友不慎,何苦還要再交下去?」 霹靂火慘然一笑,道:「他幾人是明知老夫不敢與他們絕交,是以才敢對老夫如此無禮。」 李劍白軒眉道:「前輩為何不敢?」 霹靂火慘笑道:「霹靂堂與大旗門仇深如海,只有與他們結在一起,才能與大旗門相抗,否則……」黯然一嘆,垂首無語。 李劍白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老前輩你為何不單獨與大旗門握手言和,豈非少了許多困擾?」 霹靂火搖了搖頭,長嘆道:「以鮮血結下怨仇,只有以鮮血才能解開,大旗門是萬萬不肯與老夫言和的……」忽然挺起胸來,抱拳道:「李兄,賢侄,兩位多多保重,老夫也要去了。」挺起胸膛大步走了出去。 他言語中雖已有了對江湖仇殺的厭倦,但腰桿仍然挺得筆直,對任何打擊,都沒有半分退縮之意。 李洛陽黯然望著他身影遠去,不禁長嘆一聲道:「孩子,你可知道,有些事你縱不願接受,卻也不能逃避的。」緩緩踱了半個圈子,突地朗聲喚道:「今夜已不會有事了,弟兄們,你們都好生去睡吧。」 院中的家丁應了一聲,各各離去。 李洛陽回轉身,愛憐地望著李劍白緩緩道:「孩子,這些天苦了你,你也快去睡吧!」 李劍白垂首道:「爹爹你呢?」 李洛陽道:「我也要去睡了。」 李劍白遲疑了半晌,終於轉身而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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