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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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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仙公主 人退去,羊皮袋中的酒已空;卜鷹臉上的笑容卻還在臉上,就像是已凝結成形。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刀,將那一條條扭曲的笑紋雕刻到他臉上去了。 黑暗的枯林外,卻亮起了一串燈光,一連串巧手綴成的珠燈,一盞盞飄飛過來,在這淒冷荒寒的深山中,看起來明明應該像是鬼火,卻又不像。 天上地下,都不會有如此輝煌美麗的鬼火。四個黑臉白牙的崑崙奴,抬著張兩丈長一丈五尺寬的平榻,自飛舞的珠燈中,大踏步而來。 一個神仙般的絕色麗人斜坐在平榻上,一頭漆黑的長髮輕柔如霧水,一雙明亮的眼睛燦爛如晚星,身上穿著件非絲非麻、五色繽紛的綵衣,卻將左邊一半香肩露出,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皮膚,滑如凝脂。 她的手裡也在發著光,一隻用波斯水晶雕成的夜光杯裡,盛滿了蜜汁般的美酒。她的笑容卻比蜜更甜。 看見了這麼樣一個人,卜鷹卻在嘆氣。 「是你。」他苦笑著嘆氣,「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這裡不是一位公主該來的地方。」 「你能來,我就能來。」神仙般的公主發起了嬌嗔,「我要來就來,誰也管不著。」 她生氣的時候,笑得居然還是那麼甜。 卜鷹卻好像看不見。 「對,你可以來,幸好我也可以走。」卜鷹說,「我要走就走,別人也管不著。」 他已經振衣而起,好像真的要走了,神仙般的公主卻像活鬼一樣大叫了起來:「不行,你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公主的眼珠子直轉,「我有要緊的事找你。」 「什麼要緊的事?」 「要債,當然是找你要債。」 卜鷹又在嘆氣了,他實在不能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比要債更要緊的事確實不多。 「這一次,我也在你們的賭局裡壓了一注,我賭那個白荻花一定跑不了的。」公主得意洋洋地笑,「這一次你總算輸了。」 原來卜鷹賭的是白荻,白荻要逃走,他就贏了。那他為什麼要用隔空打穴的功夫,用一塊碎石去打白荻右腿的穴道,讓白荻恨他一輩子? 卜鷹做的事,總是有很多讓人無法明瞭的,他自己也不願解釋。 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我行我素,誰都不顧。 所以現在他只問這位公主:「這一注你下了多少?」 「不多,一點都不多。」公主笑得更甜,「這一次我只不過押了兩百五十萬兩而已。」 這一次輪到卜鷹嚇一跳了,好像差一點就要從樹上摔下來。 「兩百五十萬兩?」卜鷹又在鬼叫,「你是不是錢太多了?你是不是有點瘋病?」 「我什麼病也沒有,只不過想贏點錢而已。」 「你若輸了呢?」 「輸給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外人,兩百五十萬兩又不算太多。」 卜鷹不但在喘氣,而且開始呻吟,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居然把兩百五十萬兩看得不值一文,遇見這種人,你能拿她怎麼辦? 除了喝酒之外,還能怎麼辦? 剛搶下她手裡的水晶夜光杯,將杯中酒一口氣喝下去,卜鷹就看見太湖三十六友中的石伯人遠遠的飛奔了過來,就好像剛碰見鬼一樣。 太湖三十六友都是釣友,釣友講究的是忍耐、鎮靜、等,一定要能等,一定要沉得住氣,水裡的魚兒才會上鉤。 現在這位釣友早已將平日養氣的功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喘著氣道:「糟了!糟了,跑了跑了。」 「什麼事糟了?」卜鷹問,「誰跑了?」 「白荻花跑了。」這位釣友說,「他身受刀傷二十一處,想不到居然還是被他跑了。」 「跑去了哪裡?」 「除了死路,他還能去哪裡?」 程小青鐵青的臉驟然在燈光下出現,臉上絕對沒有任何一絲表情,「他不跑,也許還能多活些日子,跑了只有死。」 「帶著五百萬兩一起死?」 程小青的臉驟然扭曲,就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過了很久才說:「是的,他還沒有供出京城道上那七件大案的藏銀下落,就滾下了那道懸崖。」程小青冷冷地說,「他是存心要死的,幸好他不管是死是活,都再也見不到那五百萬兩。」 珠燈仍在,程小青已去遠,神仙般的公主居然也嘆了口氣,指著心口說:「好可怕的人,我真的怕死他了。」 「他本來不是這樣子的。」卜鷹目送著程小青的身影,眼中帶著沉思之色,「他本來是個很有朝氣的年輕人。」 「他怎麼會變了?」 「因為一把刀。」卜鷹的神色更凝重,「一把足可讓他縱橫天下的刀。」 「魔刀?」 公主臉上神仙般的甜笑已不見。「我只知道世上唯一的一把真正的魔刀,就是昔年魔教教主那一把『小樓一夜聽春雨』,可是這把刀好像並不在他手裡。」 「刀本無魔,魔由心生。」卜鷹道,「如果有心魔附在刀上,不管他用的是哪一把刀都一樣。」 「好好的一個年輕人,怎麼會有心魔?」 「因為他的刀法。」 ——水中的殘月,妖艷的水波,隨著水波扭動變化的月影,不可思議的速度,一串又一串的血珠,一刀又一刀。 卜鷹眼中彷彿帶著種說不出的恐懼。 「我從未見到過那樣的刀法,但是我知道,那就是魔刀。」他說,「一個人心中若是有了那樣的刀法,心中就有了魔。心魔也就是天魔,天魔附身,心魔附刀,變化如意,縱橫天下。」 卜鷹慢慢地接著說:「一個人如果能縱橫天下,他怎麼會不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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