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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一個面目黝黑,穿著件波斯長袍,賣香料的混種老人,本來正在另一家商號門口兜生意,看見小方過來,也想遠遠避開。

  小方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壓低聲音說:「我認得你,你認不認得我?」

  老人吃了一驚,拚命的搖頭。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不認得,完全不認得。」

  小方冷笑:「就算你不認得我也沒關係。只要你能聽懂我的話,不管你認不認得我都一樣。」

  他用力握緊老人的臂:「你聽著,我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肯說,我有銀子給你;你不肯說,我就捏斷你這條手臂。」

  他用來對付這老人的兩種方法,自從遠古以來,就是最有效的法子。老人的額角上已經痛出了冷汗,眼睛裡已經看到了銀光。

  在這種情況下,很少有人能閉著嘴。

  小方將老人拉出了人叢。拉到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裡,才沉著聲問:「鷹記商號裡那些蠟人是怎麼來的?」

  「不知道。」

  小方手只加了一分力,老人就痛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了。

  「我真的不知道。」老人說:「昨天早上鷹記商號一開門,那些蠟人就在那裡了。」

  小方盯著他,直等到判斷出他說的話是真話之後,手的力量才放鬆。

  「鷹記商號的夥計呢?」

  「不知道。」老人說:「從昨天早上我就沒有看到他們。」

  「連一個都沒有看見?」

  「一個都沒有。」

  「從昨天早上起,鷹記商號裡就只有那幾個蠟人在店裡?」小方問:「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沒有。」老人說得很肯定:「絕對沒有。」

  「鷹記」的組織嚴密,規模龐大。除了那些實為卜鷹屬下戰士的夥計之外,經常留守在店裡真正做規矩生意買賣的人,至少也有一百多個。

  一百多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當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全部失蹤。

  這些人到哪裡去了?

  小方思索著,又問了個好像是多餘重複卻又絕對不是多餘重複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就只有這幾個蠟人留在鷹記商號裡?」

  「大概是這樣子的。」

  老人也想了想才接著道:「因為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除了這幾個蠟人外,誰也沒有看見鷹記商號裡有活人走動過。」

  小方又問:「你知不知道鷹記商號經常都有很多值錢的貨物?」

  「我知道。」老人說:「大家都知道。」

  「店裡既然只有這幾個蠟人留守,難道就沒有人打店裡那些貨物的主意?」

  「有過。」老人說:「從昨天早上到現在,至少已經有過五六撥人。」

  小方當然要問:「那些人呢?」

  「全都死了。」老人縮起脖子:「一走進鷹記的大門就死了。」

  「只要一走進大門就死?」小方問:「不管什麼人都一樣?」

  老人點點頭。衰老的臉上每一條皺紋裡都彷彿在流汗,冷汗。

  小方的手已不由自主握住了劍柄,背脊也覺得有點涼颼颼的。

  他不相信這種事,又不能不信,所以他又問:「那些人是怎麼死的?他們的屍體在哪裡?」

  老人沒有回答這問題,也不必再回答。因為就在這時候,這條八角街又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遠處的人叢忽然起了陣騷動。五條精赤著上身,反穿羊皮小褂的彪形大漢,分開人群,大步行來。

  五條鐵打的大漢,十一件純鋼外門兵刃。

  第一條大漢挺胸凸肚,手持一對最少有五十斤重的混元大鐵牌。臉上青滲滲的長著滿臉鬍子。一雙比海碗還粗的胳臂上,青筋盤蛇般凸起。

  第二條大漢肩寬腰細。腰上一條比巴掌還寬的皮帶上斜插著五把斧頭,一把大,四把小。

  第三條大漢濃眉大眼,鬍子刮得雪亮。肩上挑著根比人還長的鐵戟,手裡倒提著根金鋼魔杵,板腰帶上還插著把厚背薄刃鬼頭刀。

  第四條大漢用的居然只不過是柄很普通的青鋼劍。身材雖然高大,長得卻很秀氣。

  第五條大漢空著一雙手,幾乎垂到膝蓋上。不但手臂奇長,手掌也比普通人大一倍。

  他的手雖然不帶兵刃,腰帶上卻掛滿著零件。零零碎碎的也看不出究竟是些什麼東西?究竟有多少種?脖子上還掛著一圈長繩,看來就像是個活動的雜貨架子。

  這五條大漢用不著大吼大叫,也用不著出手,就這麼樣往那裡一站,架勢已經夠唬人的了。

  他們一亮相,別的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五個人彼此望了一眼,顧盼之間,睥睨自雄,挑戟提杵佩刀的招呼第一人。

  「老大,就是這幾個蠟人在搗鬼,青貂嶺的兄弟就是死在他們手上的。」

  「蠟人也會殺人?」老大冷笑:「這倒真他媽的活見鬼。」

  「不管他們是什麼變的,咱們不如先把他們毀了再說。」

  「好主意。」

  佩劍的大漢樣子雖然長得最秀氣,動作卻最快。一反手拔出了青鋼劍,就準備動手。

  用斧頭的大漢卻攔住了他。

  「等一等。」

  「既然已經來了,還等什麼?」

  「等著看我的!」

  佩劍的大漢沒爭先,因為他們的老大也同意:「好,咱們就先看老二的!」

  不但他們在看,別的人也在看,等著看他們老二出手。

  老二的動作並不快。先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兩步,從腰帶上抽出了一把連柄只有一尺多長的斧頭,用大拇指舔了舔舌頭上的口水,往斧鋒上抹了抹……突然一彎身,一揮手。

  只聽「吧」的一聲響。急風破空,他手裡的斧頭已經脫手飛出,往班察巴那的頭上劈了過去。

  這是種江湖上很少有人練的功夫,一斧頭的力量遠比任何一種暗器都大得多。

  力量大,速度當然也快。就算是獅虎猛獸,也禁不起這麼樣一斧頭。

  班察巴那沒有動。

  這個班察巴那只不過是個蠟人,根本不會動。可是這斧頭也沒有劈在他頭上。

  這種功夫就像是飛刀一樣,最難練的一點就是準頭。要能在三十步以外以一斧頭劈開一個核桃,功夫才算練成了。

  這條大漢無疑已經把功夫練到這一步,出手不但快,而且準。

  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這一斧頭劈出去,準可以把那蠟人腦袋一下子劈成兩半。

  奇怪的是,這一斧頭卻偏偏劈空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那條大漢手上的力量用得不夠,還是因為別的古怪緣故。這把去勢如風的飛斧剛劈到班察巴那頭上,就忽然失去了準頭,忽然變得像是個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輕飄飄的往旁邊飛了出去。「奪」的一聲,釘在櫃檯上。

  老二的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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