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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他生性奇僻,盛怒之下,做事更不擇手段,對自己的女兒,竟用了一種極厲害的迷藥,把她和常漫天帶回谷去。

  然後他不惜將費了多年心血得來的千年犀角,再浴以鑽粉、珍末,以及一些他的奇方秘藥,滲合成一種奇怪的溶劑。

  就用這溶劑,他使自己美麗的女兒變成了極醜的怪物。

  玉面神劍見了這情形,心下便也恍然,他又急,又怒,掠了過去又要和萬相真人拼命。

  萬相真人卻冷笑道:「天下之大,哪有女婿要找岳父拼命的。」

  又道:「何況我老人家已允諾了你們的婚事,難道你愛的只是我女兒的面貌,如今見她醜了,便做出這等事來。」

  須知田蒼自幼混跡綠林,說出話來,也完全是強盜口氣,但卻又言詞鋒利,玉面神劍竟怔住了。

  田敏敏嗚咽道:「爹爹,女兒從此一定聽你老人家的話,爹爹你——」

  萬相真人冷淒淒一笑:「我知道你是嫌你的樣子不好看,但天下之大,能使你恢復本色的人,再也沒有了,便是我老人家自己,哈,也辦不到,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田敏敏一向自負容貌,一個美貌的少女,突然變成個其醜無比的怪物,心裡的難受,不難想見。何況她看到心上人望自己的那副樣子,心知就是以後勉強生活下去,也是徒然增加彼此的痛苦,她柔腸百轉,心一橫,決定以死殉之,讓爹爹見到自己的女兒死在面前。

  「那麼,他也總該落幾滴眼淚吧。」她淒然一笑,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掠到角落裡,極快地從萬相真人多年搜集的寶劍和這盜窟裡原有的名劍裡,抽了一柄,橫刀向頸上抹去。

  玉面神劍大驚失色,但阻截已是不及。

  萬相真人卻漠不關心地望著,像是根本無動於衷。

  田敏敏引頸自決,哪知那柄裂石斷鐵的利刃,削到自己頸子上,就像一柄鈍刀,在削一塊極緊硬的牛皮,絲毫沒有反應。

  萬相真人冷笑道:「若是有能削得過我這本事的劍,那你也不必自殺啦,我看你還是聽爹爹的話,老老實實地陪著小丈夫過日子吧。」他生性奇僻,簡直將父女之間的天性全磨滅。

  自此常漫天在甜甜谷一耽八年。

  這八年來,世事的變化真大,他們這小小的甜甜谷裡也是歷經變遷。

  身具上乘內功的萬相真人,因為心性太僻,練功時走火入魔,竟喪了性命,如此一個奇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

  田敏敏這八年來,性情亦是大變,在她心底深處,有一種濃厚的自卑感,使得她不時地想要折磨常漫天。

  常漫天引咎自責,認為都是自己才使這個美貌的少女變成今日這種地步,是以處處容忍,決定終身廝守著她,有時他下山去買些糧食用具,也是馬上就回來,不敢在山外停留一刻。

  八年來有誤入甜甜谷的人,無論是誰,沒有一個能逃出性命的,有時常漫天見著不忍,田敏敏卻氣道:「我知道你好看,喜歡人家看你,但是我醜,看過我的人,我都要殺死他。」

  常漫天為情所累,終日鬱鬱,只有在聽著她的聲音的時候,才能得到一絲安慰,但有時田敏敏卻終日一言不發。

  兩人山居八載,天聊中,卻練成一種任何人都沒有這份心思練成的暗器與劍式配合的陣法。

  這種陣法,天下除他兩人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田敏敏平日無所事事,就苦練武功自遣,練功、暗器,早已爐火純青,不在其父萬相真人之下,若她能出江湖,怕不多久就能大大揚名。

  熊倜及尚未明聽他娓娓道來,不禁感嘆著萬相真人的冷酷,田敏敏的可憐,對這位玉面神劍的情深一住,更是稱賀不已。

  常漫天觸動往事,又不禁黯然神傷。

  良久,他方說道:「剛剛熊兄那一劍,卻能將拙荊的皮膚劃開一道口子,是以小弟猜想,以熊兄這柄劍的形狀看來,莫不是江湖傳說的『倚天劍』嗎?如今蒼天相佑,有了這劍,拙荊的多年苦痛,也許能夠從此解脫也未可知,所以小弟這才不嫌冒昧,但望熊兄能將此劍借與小弟一用。」

  熊倜倜慨然答應了,反手將劍鞘也解了下來,一並交給了常漫天,道:「閣下只管拿去用便是。」常漫天大喜之下,接過了劍,手卻像因過度的興奮,而有些微微顫抖了。

  熊倜及尚未明也不禁相對啼噓,他們本是多情之人,熊倜聽了這一對久經患難,受盡折磨的兒女英雄事跡,不禁想起夏芸來,長長嘆口氣,忖道:「我這真是欲速,反而不達了。」

  尚未明也知道他的心境,遂道:「大哥不要著急,我想夏姑娘絕對不會出什麼事的。」

  熊倜點頭道:「但願如此。」

  過了一會,裡面彷彿有女子呻吟之聲。

  又聽到常漫天像是在低聲安慰著,接著,常漫天飛步而出,喜色滿面,道:「好了好了,真是蒼天有眼。」

  熊倜、尚未明一起站了起來,道:「恭喜常兄。」

  常漫天又匆匆跑了進去,他歡喜過度,竟失了常態,似乎回到幼童時,得到了糖果時的那一份歡喜。

  片刻,常漫天又跑了出來:「拙荊定要面謝各位,她這就出來了。」

  話未說完,珠帘一掀,熊倜及尚未明眼前俱都一亮,一個絕代佳人,映得滿室珠光,俏生生地走了出來,美艷不可方物。

  常漫天得意地笑著,此刻,他為他的妻子深深地驕傲著,眼睛也亮了。

  田敏敏朝熊倜尚未明深深一福,臉居然紅了,說不出話來。

  他們見她的嬌羞之態,想起方才那臃腫醜陋、凶惡的怪物,心中暗暗好笑,對萬相真人奇妙的易形之術,又不免驚異。

  玉面神劍捧著那柄他以為是的「倚天劍」,交還熊倜,笑道:「英雄寶劍,相得益彰,兩位俱是少年英俠,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他朗聲一笑,道:「日後兩位若有用得著我夫婦處,只管吩咐便是。」

  熊倜及尚未明忙不迭地稱謝著。

  熊倜暗忖:「這雖然因此耽誤了些時候,又險些送命,但能交著這等人物,也算不虛此行了。」

  常漫天和田敏敏四目相對,往事如煙,惡夢已逝,兩人歡喜得睫毛上都掛著淚珠,像是有著萬千心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尚未明不禁感嘆:「情之一字,顛倒眾生,真不可思議,任你是再大的英雄好漢,也難逃此關。」望了熊倜一眼,見他正在怔怔地想著心思,暗笑道:「看來大哥也想著夏姑娘呢。」

  於是他笑道:「大哥,我們該走了吧。」

  常漫天慌道:「兩位千萬要在此盤桓些時日,怎地現在就要走呢?」

  於是尚未明才將夏芸被擄,熊倜焦急,現在此間事了,一定要連夜趕去,這些話說了出來。

  常漫天一聽,說道:「既有這等事,小弟也不敢再多留兩位。」

  他微一皺眉,又道:「那武當四子,與小弟也有數面之緣,卻想不到他們是這樣不通情理的老道,兩位此去武當山,卻千萬小心了,別人尤在其次,武當的掌門大俠妙一真人,端的非同小可,不但劍術通玄,內功也已到了飛花傷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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