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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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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勤修苦練 秦淮河花舫笙歌,聚六朝金粉,此時已是子夜,但尋歡逐樂的公子闊少仍未散盡,熊倜走到河邊,看到每隻船上都掛著牌子,上面寫著名字,有些船燈火仍亮,裡面有喧笑聲,有些船卻已熄了燈火。他看見有一隻船停在較遠之處,不像別的船那樣一隻連著一隻,而且燈火仍然亮著,他就走了過去。 那隻船的窗戶向外支著,他站在岸邊看了一會,裡面並無嘩笑之聲,停了一會,窗口忽然爬出一個小女孩的頭,大約也有八、九歲。這晚月色甚明,熊倜站在月光下,被船裡的小女孩看見了,秦淮河酒肉征逐,很少有孩子們來,那小女孩看見熊倜,就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熊倜遠遠看到她兩隻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像是有兩個很深的酒窩,也不覺向前走去,忽然腳底一滑,他驚叫了一聲,跌下河去,那小女孩看了,也嚇得叫了起來。 船裡的人都跑了出來,那小女孩尖聲叫著姐姐,不一會從後艙走出一個年紀亦不太大的少女,雲鬢高挽,貌美如花,身材甚是清瘦,臉上似有愁容,顰眉問道:「什麼事呀?」 那小女孩指著水面說:「有一個小孩掉下去了,姐姐趕快叫人去救他。」 那少女探首窗外,看見一個小孩的頭離岸漸遠,慌忙叫道:「你們怎麼搞的,快點下去救人呀。」 船上有幾個捲著褲腿的粗漢,跳下了水,所幸岸近水尚不深,不一會,就將熊倜救了上來。那位粗漢把熊倜倒著放在膝上,吐出了許多水,雲鬢少女和那小女孩也走了出來,熊倜正自慢慢轉醒,此時艙內走出一個四十幾許的婦人,一走出來就朝那少女說:「那麼晚了還站在這兒,也不多穿件衣服,小心著了涼。」又轉頭看了看熊倜,朝那些粗漢說:「這小孩是哪裡來的,弄得船上都髒死了,快把他送走。」 那少女聽著微一顰眉,朝婦人說:「阿媽怎麼這樣,這孩子凍得渾身發抖,怎麼能夠送他走呢。」語言脆麗,如黃鶯出谷。 那婦人尚未答話,熊倜突然跳了起來,朝那少女及小女孩一跪,哀求著說:「這位阿姨和這位姐姐救救我,不要趕我走,我沒有家了,情願替你們做事,做什麼事都行。」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那小女孩看了,不禁拉了拉她姐姐的衣角,低聲說著:「姐姐,你不要趕他走嘛,瞧他樣子怪可憐的。」 少女看了熊倜一眼,只見他雖是從水裡撈出的,衣服淋漓,非常狼狽,但卻生得俊美已極,一點都沒有猥瑣的樣子,心裡也很喜歡,側臉對那婦人說:「這小孩既是無家可歸,我們就把他收下來吧,也好替我打打雜。」 那婦人說:「姑娘,你有丫頭們服侍你還不夠嗎?這小孩來歷不明,怎麼能收下他呢?」 那少女一甩手,生氣道:「不行就不行,我求你做一點事都不行,看下次你要是求我,我也不答應你。」 那婦人連忙賠著笑道:「行行行,姑娘的話我怎敢不聽。」 又大聲對著正站在旁邊的兩個丫頭說:「快把這小孩帶到後面去,找件衣服替他換上,聽到了沒有。」 那小女孩高興得直笑,牽著少女的衣角,笑著說:「姐姐真好。」 那少女聽了,嘆了口氣,似有無限心事,輕輕說道:「什麼還不都是為了你。」 那小女孩聽了,眼圈一紅,撲進少女的懷裡,兩人緊緊擁抱著,竟都流下淚來。 原來此二人遭遇也是異常淒慘,他們的父親原來是一個通儒,雖然才高八斗,但卻氣質清高,不願應試,為異族作奴才,在城郊一個名叫金家莊的小村落,開設一家蒙館,靠一些微薄的束修來討生活,妻子早死,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善解人意的女兒,生活自是清苦,但卻也很安靜。 這位老先生姓朱,字鴻儒,本是大明後裔,大女兒若蘭,小女兒若馨,他因為沒有兒子,從小就把兩個女兒當做男子,教以詩書,等到若蘭十六歲那年,朱老先生忽然得了重疾,竟告不治,臨死時望著兩個悲淒欲絕的女兒,自是難以瞑目。 朱家本就貧寒如洗,朱鴻儒一死,根本就無法謀生,朱若馨才七歲,每天飯都不能吃飽,餓得皮包骨頭,朱若蘭姐妹情深,看著難受已極,這才落入煙花,做了秦淮河畔的一個歌妓。 朱若蘭麗質天生,再加上本是書香世家,詩詞書畫無一不精,不到一年,即艷名大噪,成了秦淮群花裡的魁首。朱若蘭人若其名,幽如空谷蘭花,得能稍親芳澤的,可說少之又少,可是人性本賤,她越是這樣,那些走馬章臺的花花公子越是趨之若鶩。秦淮笙歌餘粉,本是筵開不夜,但朱若蘭卻立下規矩,過子夜即不再留客,船上的老鴇把她當搖錢樹,哪能不聽她的?所以熊倜晚上來的時候,已是曲終人散了。 朱若蘭命薄如紙,知道熊倜也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同病相伶,對熊倜愛護備至,朱若馨年紀尚幼,一向都是做別人的妹妹,現在有了個比她還小的熊倜,也是一天到晚忙東忙西地,照料著熊倜,熊倜劫後餘生,得此容身,實不啻如登天堂。 熊倜這半年來經過的憂患太多,人在苦難中總是易於成長,他也變得有一些九歲大的孩子所不應有的世故,而且他知道自己身世極秘,所以對於他視如手足的朱家姐妹,也是絕口不提,只說自己父母雙亡,又是無家可歸罷了。 朱若蘭白天沒事,就教著若馨、熊倜兩個孩子念書,熊倜生長王府,啟蒙極早,文字已有根基,再加上聰明絕頂過目成誦,往往若馨念了好幾遍,還不能記得的書,熊倜一念就會,若蘭更是喜歡。有時夜深夢迴,熊倜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就偷偷地取出戴夢堯給他的冊子流淚,於是白天他更加刻苦念書,只因那冊子上所載字句均甚深奧,他要有更多的知識,方能了解。晚上,前艙有客,度曲行令,熱鬧已極,熊倜雖也年幼愛鬧,但他卻絕不到前艙張望,他知道他所處的地位是不允許他享有歡樂的,只是一個人躲在後面念書,有時若馨也來陪著他。 若蘭在前艙陪完酒回來,自己感懷身世,總是淒然落淚,漸漸熊倜也知道了這是何等所在,不禁也在心裡為若蘭難受,發誓等自己長大成人,一定要把她們從火坑中救出來。 這樣過了一年,熊倜非但將《幼學瓊林》等書背得滾瓜爛熟,就算是四書五經,也能朗朗上口,這才撿了一個月明之夜,偷偷溜到岸上荒涼之處,將那兩本冊子放在前面,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默禱父叔在天之靈,助他成功。此時月色如銀,秦淮煙火,浩渺一片,熊倜極仔細地翻開那兩本冊子,那是用黃綾訂成的封面,裡面的白絹上,整齊地寫著字和一些圖式,熊倜翻開第一本,正是星月雙劍仗以成名的「蒼穹十三式」,但「蒼穹十三式」內盡是些騰飛刺擊的精微劍式,熊倜既無師傅指導,又無深厚的武功根基,如何能夠學得,他翻閱了一會,不禁失望得哭了,於是他再翻開第二本冊子,那是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內家初步功夫,也正是星月雙劍未能登峰造極的天雷行功。熊倜就照著指示練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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