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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喝酒,也有很多人不喝,有些人不喝酒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喜歡喝、不願意喝、不高興喝、不想喝。

  也有些人不喝酒是因為他們不敢喝,喝了之後會生病,會發風疹,會被朋友怪、親人怨、老婆罵,甚至會把自己的腦袋往石頭上撞。

  這些事都是很不愉快的,等到第二天酒醒後一定會後悔得要命,以後也就漸漸不敢喝酒了。

  可是真正不喝酒的只有兩種人,因為他們根本不能喝。

  死人當然是不能喝酒的。

  另外一種人,就是已經喝得快要死的人,已經喝得像死人一樣睡在地上,抬也抬不動,叫也叫不醒,打他兩巴掌也沒有感覺,就算踢他兩腳都沒有用,這種人連人參大補雞燉的湯都喝不下去了,怎麼還能喝酒?

  ***

  楚留香回來的時候,這個跨院裏已經只剩下這兩種人了。

  不管是死是醉,也不管是怎麼醉的,每個人都已經像死人一樣躺在地上不能動了。

  只有一個人例外。只有這唯一的一個人還沒有躺下去。

  箱子仍在。

  這個人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這口箱子上。只可惜已經不是那個要坐在箱子上,死守著楚留香回來喝酒的朋友了。

  楚留香一看見他那身銀白色的夜行衣,一顆心就已經沉了下去。

  他不怕這個人,可是他也不喜歡碰到這個人,非常不喜歡,就好像他不喜歡碰到一隻刺蝟一樣。

  薛穿心卻好像很高興見到他。

  「果然是你,你果然來了。」他微笑著:「這次我總算沒有猜錯。」

  「你早已想到是我了?」

  「一出房門,我就已想到箱子很可能就在房裏,可是等我轉回去時,箱子已經不在了。」薛穿心說:「除了楚香帥外,誰有這麼快的身手?」

  他笑得更愉快:「幸好我也知道香帥和常勝鏢局的交情一向不錯,所以才會找到這裏來,否則今日恐怕就要和香帥失之交臂了。」

  楚留香苦笑:「以後你再遇到這一類的事,能不能偶爾把我忘記一兩次?」

  「以後我一定會盡力這麼去做。」薛穿心說得很誠懇:「只可惜有些人總是會讓人常常記在心裏,想要把他忘記都不行。」

  他忽然嘆了口氣:「尤其是常勝鏢局的朋友,此後恐怕夜夜都要將你牢記在心。」

  「為甚麼?」

  「為甚麼?你真的不知道為甚麼?」薛穿心淡淡的說:「如果不是你把這口箱子送來,他們此刻一定還在開懷暢飲,怎麼會慘遭別人的毒手?」

  「是別人下的毒手?不是你?」

  「我來的時候,該醉的已經醉了,該死的也都已經死了。」薛穿心又在嘆息:「出手的這個人,手腳也快得很,幸好我知道楚留香是從來不殺人的,否則恐怕連我都要認為這是你的傑作了。」

  楚留香沒有摸鼻子。

  他的鼻尖冰冷,指尖也已冰冷。

  薛穿心忽然又問他:「你想不想看看箱子裏的人?」

  「箱子裏的人怎麼了?」

  「也沒有怎麼樣,只不過不明不白的把一條命送掉了而已。」

  楚留香冰冷的鼻尖上忽然沁出了一滴冷汗,連臉色都變了,就連他最老的朋友,也很少看到他臉上會有這麼強烈的變化,就算是他自己面臨已將絕望的生死關頭時,他也不會變成這樣子。

  可是他想到了焦林,想到那個幾乎已經一無所有的朋友,對他那麼信任尊敬,如果他讓這樣一個朋友的女兒因為他而死在一口箱子裏,他這一生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不過是一堆垃圾而已。

  薛穿心站起,箱子開了。

  楚留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塊已經變色發黃的純絲手帕。

  那一鉤彎彎的新月仍然紅得像鮮血一樣,旁邊還多了兩行鮮紅的血字:

  「楚留香多管閒事

  何玉林死不瞑目」

  ***

  何玉林就是那個替他死守在箱子上,等著他回來喝酒的朋友。

  現在死在箱子裏的人並不是焦林的女兒,而是何玉林。

  焦林的女兒到哪裏去了?

  薛穿心慢慢的蓋上箱子,用一種很同情的態度看著楚留香。

  「喜歡管閒事並不是壞事,能夠管閒事的人通常都是有本事的人,只不過閒事管得太多,有時候就會變得害人害己了。」

  他拍了拍衣服,伸了個懶腰。

  「這件閒事現在你大概已經沒法再管下去,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樣,也不知道這裏剛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薛穿心說:「如果你喜歡這口箱子,你就拿去,箱子裏的人也歸你,我們後會有期。」

  他對楚留香笑了笑,身子已銀箭般穿出了窗戶,連一點準備的動作都沒有,就已到了窗外的院子裏。

  等他落到地上時,忽然發現楚留香的人也已經在院子裏。

  薛穿心嘆了口氣:「今天我既不想陪你喝酒,也不想跟你打架,你跟著我幹甚麼?」

  「我只想問你,本來在箱子裏的那位姑娘是被櫻子從甚麼地方劫來的?」楚留香說:「她姓甚麼?叫甚麼?最近住在哪裏?在做甚麼事?為甚麼會引起這麼多人爭奪?甚至連遠在扶桑的忍者都想要她這個人。」

  薛穿心顯得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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