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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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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裏都明白,這必定是水手們在為他們死去的同伴海葬。這一聲聲「撲通」之聲,聽來雖沉悶單調,卻又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恐怖之意,就像是閻王殿前的鬼卒在敲著喪鐘。 還不到一天,船上就已死了九個人。別的人還能活多久?下一個該輪到誰了? 兇手明明就在這個船艙裏,大家卻偏偏猜不出他是誰! 楚留香本想等他第二次下手,查出些線索來的,誰知他出手一次比一次乾淨,這次竟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大家眼睛發直,誰也沒去瞧別人一眼,彷彿生怕被別人當做兇手,又彷彿生怕被兇手當做下一次的目標。 桌上不知何時已擺下了酒菜,卻沒有人舉箸。 又過了很久,胡鐵花忽然道:「一個人只要沒有死,就得吃飯的……」 他剛拿起筷子,張三已冷冷道:「但吃了之後,是死是活就說不定了。」 胡鐵花立刻又放下筷子。 誰也不敢說這酒菜中有沒有毒。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但不吃也要被餓死,餓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毒死至少要比餓死好。」 他竟真的拿起筷子,將每樣菜都嘗了一口,又喝了杯酒。 勾子長失聲讚道:「好,楚香帥果然是豪氣如雲,名下無虛!」 胡鐵花笑道:「你若以為他真有視死如歸的豪氣,你就錯了!他只不過有種特別的本事,能分辨食物中有毒無毒,連我也不知道他這種本事是從哪裏來的。」 公孫劫餘嘆了口氣,道:「和楚香帥在一起,真是我們的運氣。」 胡鐵花又沉下了臉,道:「你若是兇手,只怕就要自嘆倒霉了。」 公孫劫餘也不理他,舉杯一飲而盡。 誰也不知道胡鐵花今天為什麼處處找公孫劫餘的麻煩,但幾杯酒下肚,大家的心情已稍微好了些。 丁楓忽然道:「事際非常,大家還是少喝兩杯的好。金姑娘和胡兄雖約好今日拼酒的,也最好改期,兩位無論是誰醉倒,都不太好。」 他不提這件事也還罷了,一提起來,金靈芝第一個沉不住氣,冷笑道:「喝不喝都沒關係,但醉倒的絕不會是我。」 胡鐵花也沉不住氣了,也冷笑著道:「醉倒的難道是我麼?」 金靈芝再也不說別的,大聲道:「拿六壺酒來!」 *** 凡是在江湖中混過幾年的人都知道,是哪幾種人最難應付,能不惹他們時,最好避開些。 第一種是文質彬彬的書生秀才,第二種是出家的和尚道士,第三種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子。 但最不好惹的,還是女人。 這幾種人若敢出來闖江湖,就一定有兩下子。 胡鐵花打架的經驗豐富得很,這道理他自然明白。但喝酒就不同了。 一個人的酒量再好,上了年紀,也會退步的,至於女人,先天的體質就差些,後天的顧慮也多些,喝酒更沒法子和男人比。 胡鐵花喝酒的經驗也豐富得很,這道理他自然也明白,他喝酒從來也不怕老頭子和女人。 但天下事都有例外的。 這次金靈芝剛喝下第一杯酒,胡鐵花就已知道上當了。 江湖中人有句俗話:「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句話用來形容喝酒,也同樣恰當得很。 有經驗的人,甚至只要看到對方拿酒杯的姿勢,就能判斷出他酒量的大小了——酒量好的人,拿起酒杯來當真有「舉重若輕」的氣概,不會喝酒的,小小一個酒杯在他手上,也會變得好像有幾百斤重。 只不過,金靈芝畢竟是個女人,喝酒至少還要用酒杯。 胡鐵花就沒有這麼斯文了。 他拿起酒壺,就嘴對嘴往肚子裏灌。 在女人面前,他是死也不肯示弱的,金靈芝第一壺酒還未喝完,他兩壺酒已下了肚。 勾子長拍手笑道:「胡兄果然是好酒量,單只這『快』字,已非人能及。」 胡鐵花面有得色,眼睛瞟著金靈芝,大笑道:「拼酒就是要快,若是慢慢的喝,一壺酒喝上個三天三夜,就連三歲大的孩子都不會喝醉。」 金靈芝冷笑道:「無論喝得多快,醉倒了也不算本事,若是拼著一醉,無論誰都能灌下幾壺酒的……張三,你說這話對不對?」 張三道:「對對對,對極了!有些人的酒量其實並不好,只不過是敢醉而已,反正已經喝醉了,再多喝幾壺也沒關係。」 他笑著接道:「一個人只要有了七八分酒意,酒喝到嘴裏,就會變得和白開水一樣,所以喝得多並不算本事,要喝不醉才算本事。」 胡鐵花板著臉,道:「我若真喝醉了,你第一個要當心。」 張三道:「我當心什麼?」 胡鐵花道:「我發起酒瘋時,看到那些馬屁精,就好像看見臭蟲一樣,非一個個的把它掐死不可。」 他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又道:「但你卻不必擔心,你雖是個老臭蟲,卻不會拍馬屁。」 楚留香正在和丁楓說話,像是根本全未留意他。 張三卻嘆了口氣,喃喃道:「這人還未喝醉,就已像條瘋狗一樣,在亂咬人了,若是真喝醉了時,大家倒真得當心些。」 *** 丁楓就坐在楚留香旁邊,此刻正悄聲道:「金姑娘說的話倒也並非全無道理。像胡兄這樣喝酒,實在沒有人能不喝醉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喝醉了並不奇怪,不醉才是怪事。」 丁楓道:「但現在卻不是喝醉酒的時候,楚兄為何不勸勸他?」 楚留香嘆道:「這人只要一開始喝酒,就立刻六親不認了,還有誰勸得住他?」 他忽又笑了笑,眼睛盯著丁楓,緩緩接道:「何況,此間豈非正有很多人在等著看他喝醉時的模樣,我又何必勸他?」 丁楓默然半晌,道:「楚兄莫非認為我也在等著他喝醉麼?」 楚留香淡淡道:「若非丁兄方才那句話,他們此刻又怎會拼起酒來的?既已拼起了酒,又怎能不醉?」 丁楓道:「但……但在下方才本是在勸他們改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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