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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楚留香道:「賭得雖不公道,但軒轅野縱橫無敵,又怎會將這初出茅廬的少年放在眼裏?當下就答應了,以三陣見勝負。」

  胡鐵花道:「是哪三陣?」

  楚留香道:「一陣賭兵刃,一陣賭內力,一陣賭暗器輕功。」

  胡鐵花道:「軒轅野的兵器之強,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內力之深厚,自然也絕非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可比。至少已有兩陣他是贏定的了。」

  楚留香道:「當時軒轅野自己想必也認為如此,誰知張碧奇非但武功得有真傳,為人更是聰明絕頂,早已想出了一種剋制軒轅野的兵器。」

  胡鐵花道:「什麼兵器?」

  楚留香道:「銷魂索。」

  胡鐵花皺眉道:「這種兵器我倒還未聽到過。」

  楚留香道:「這種兵器本是他自己創出來的,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別人自然從未聽到過。」

  胡鐵花道:「那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兵器?」

  楚留香道:「只不過是條長繩子而已。」

  胡鐵花道:「繩子?繩子又怎能做兵刃?又怎能傷人?」

  楚留香道:「他用的那條繩子長達三丈,他就站在三丈外和軒轅野交手,軒轅野用的兵器雖重,卻也無法震飛他手裏的繩子;軒轅野用的兵器雖長,卻也無法遠及三丈,他輕功本較軒轅野高,軒轅野想逼近他,也絕無可能。」

  胡鐵花道:「但他用的那條繩子又怎能傷得到軒轅野?豈非已先立於不勝之地?和人打架,哪有用這種笨法子的?」

  楚留香道:「他這一陣,本就不想贏的,用意只不過是在消耗軒轅野的內力。」

  胡鐵花道:「不錯,軒轅野用的兵器既然重達一百多斤,施展起來自然費力得很,只不過,他也不是呆子,也該明瞭張碧奇的用意,張碧奇用的兵器既然根本傷不了他,他也根本不必白費氣力出手的。」

  楚留香道:「問題就在這裏,張碧奇雖不想勝軒轅野,軒轅野卻一心想勝張碧奇。」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不錯,以軒轅野的身份地位,自然不願和張碧奇戰成和局,只要他存了求勝之心,就難免要上當了。」

  楚留香道:「軒轅野既然一心求勝,自然要使出全力。兩人這一戰自清晨開始,直達深夜,本來還未分出勝負,張碧奇卻忽然自認敗了,只因他已看出軒轅野那時真力已將耗盡,幾乎已成了強弩之末!」

  胡鐵花道:「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再打下去呢?索性叫軒轅野力竭倒地,豈非更好?」

  楚留香道:「只因那時軒轅野已將他逼入了絕谷,他已退無可退,若是再打下去,他也就再也沒有便宜可佔;但他既已認輸,軒轅野自然也無法再出手。」

  胡鐵花道:「於是他就乘此機會立刻要比第二陣了,是不是?」

  楚留香道:「不錯。」

  胡鐵花道:「第二陣比的一定是內力,那時軒轅野既已惡戰了一晝夜,先就吃了大虧,只怕已經不是他敵手。」

  楚留香道:「這你就錯了。軒轅野天生異稟,神力無窮,雖然已將力竭,但張碧奇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他們第二陣鬥的是暗器和輕功。」

  胡鐵花皺眉道:「軒轅野本不以暗器輕功見長,只怕也不是張碧奇的對手。」

  楚留香道:「你又錯了,第二陣出手的不是張碧奇,而是他的夫人孫不老。」

  胡鐵花道:「這兩人用的竟是車輪戰麼?」

  楚留香道:「軒轅野雖然也知道他們是投機取巧,但他自負為天下第一高手,認為已必勝兩陣無疑,所以也沒有計較,以他那樣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話出如風,永無更改,後來發覺不對時,也不能說出不算了。」

  胡鐵花嘆道:「不錯,一個人若是想充英雄,就難免要吃虧的。」

  楚留香道:「孫不老號稱『凌波仙子,散花天女』,輕功暗器之高,幾乎已不可思議,這一陣軒轅野本就必敗無疑。」

  胡鐵花眼角瞟著楚留香,悠然道:「就算輕功比人高些,也算不了什麼本事,那本來就是逃命用的本事。」

  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是忘不了要臭楚留香幾句。

  楚留香也不理他,接著道:「兩陣下來,軒轅野就算神力無窮,也已到了強弩之末,而張碧奇體力卻已完全恢復,第三陣不到兩個時辰,就已見了勝負。」

  胡鐵花冷笑道:「但張碧奇就算勝了,也勝得不光榮。我看這種投機取巧的法子,大概也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楚留香道:「怎見得?」

  胡鐵花道:「這種法子也只有女人才想得出。」

  楚留香笑了笑,道:「但張碧奇夫妻那時總還是武林後輩,無論是用什麼法子取勝的,軒轅野都無話可說,立刻就將離愁宮拱手讓人,他自己也就從此失蹤,至今已有四十餘年,江湖中簡直就沒有人再聽到過他的消息。」

  他接著又道:「但自從那一戰之後,張碧奇夫婦也很少在江湖露面了。近二十年來,更已絕跡紅塵,後一輩的人,幾乎已未聽過他們的名字。」

  胡鐵花冷冷道:「他們只怕也自知勝得不光榮,問心有愧,所以才沒臉見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興高采烈,金靈芝竟一直沒有打斷他們的話,只因這兩人口才極好,說的又是件極引人入勝的武林掌故,當真是緊張曲折,高潮迭起,金靈芝實已聽得出神。

  直到兩人說完,金靈芝才回過神來,大聲道:「我到這裏來,可不是聽你們說故事的。我只問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楚留香苦笑道:「我說這故事,只為了想要姑娘知道,張碧奇夫婦對那玉蟠桃是如何珍視,我和他們素昧平生,毫無淵源,怎麼能要得到?」

  金靈芝道:「我也知道你要不到,但要不到的東西,你就會偷。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天下再也沒有『盜帥』楚留香偷不到的東西,是不是?」

  楚留香道:「但張碧奇夫婦在極樂宮一住四十年,武功之高,想必已深不可測,這四十年來,江湖中也有不少人想去打他們那玉蟠桃的主意,簡直就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

  他嘆了口氣,接著道:「何況,星宿海遠在西極,迢迢萬里,我又怎能在短短半個月裏趕去趕回?姑娘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金靈芝大聲道:「不錯,我就是要強人所難!你若不答應,我現在就殺了他!」

  胡鐵花閉上眼睛,苦笑道:「看來你不如還是快替我去買棺材吧,買棺材總比偷桃子方便得多了。」

  金靈芝冷笑道:「連棺材都不必買,我殺了你後,就將你拋到江裏去餵……」

  這句話還未說完,突聽「轟」的一聲,船底竟然裂開了一個大洞,江水立刻噴泉般湧出——

  船身震盪,金靈芝驟出不意,腳下一個踉蹌,只覺手腕一麻,也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手裏的劍就再也拿不住了。

  這柄劍忽然間就到了楚留香手上。

  洶湧的江水中,竟然鑽出個人來,正是「快網」張三。

  只聽張三大笑道:「姑娘在這裏呆了半天,想必也被薰臭了,也下來洗個澡吧!」

  笑聲中,他竟伸手去抱金靈芝的腿。

  金靈芝臉都嚇白了。

  船艙明明是開著的,她居然不會往外鑽,只是大聲道:「你敢碰我,你敢……」

  張三已看出她一定不懂水性,所以才會慌成這樣子,笑道:「在地上是姑娘你厲害,可是在水裏,就得看我的了。」

  金靈芝驚呼一聲,突然覺得有隻手在她肘下一托,她的人就被托得飛了起來,飛出了船艙。

  只聽楚留香的聲音帶著笑道:「下次若想要人的命,就千萬莫要聽人說故事……」

  ***

  船在慢慢的往下沉。

  張三托著腮,蹲在岸邊,愁眉苦臉的瞧著,不停的嘆著氣,好像連眼淚都已快掉了下來。

  胡鐵花心裏雖然對他有說不出的感激,嘴裏卻故意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條船反正也快報銷了,早些沉了反而落得個乾淨,你難受什麼?」

  張三跳了起來,大叫道:「破船?你說我這是條破船?這樣的破船你有幾條?」

  胡鐵花笑道:「一條也沒有,就算有,我也早就將它弄沉了,免得看著生氣。」

  張三仰天打了兩個哈哈,道:「好好好,胡相公既然這麼說,那不破的船胡相公想必至少也有十條八條的了,就請胡相公隨便賠我一條如何?」

  胡鐵花悠然道:「船,本來是應該賠的,應該賠你船的人,本來也在這裏,只可惜……」

  他用眼角眯著楚留香,冷冷的接著道:「只可惜那人已被這位憐香惜玉的花花公子放走了。」

  楚留香笑了,道:「我放走了她,你心裏是一萬個不服氣,但我若不放走她,又當如何?你難道還能咬她一口麼?」

  張三道:「一點也不錯,以我看也是放走了的好,她若留在這裏,少時若又掉兩滴眼淚,胡相公的心就難免又要被打動了,胡相公的心一軟,說不定又想去摸人家的大腿,若再被人家的劍抵住脖子,到了那時,唉……」

  他長長嘆了口氣,搖著頭道:「我就算想再救胡相公,也找不到第二條破船來弄沉了。」

  胡鐵花也仰天打了兩個哈哈,道:「好好好,你兩人一搭一檔,想氣死我是不是?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氣,我上了人家一次當,就再也不會上第二次了!」

  張三道:「哦?胡相公這難道是第一次上女人的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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