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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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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道:「你本來既聰明,又有才氣,武功之高,更可說是武林少見的高手,以你的武功和才氣,本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只可惜……」 他又長嘆了一聲,緩緩接著道:「只可惜你是薛衣人的弟弟。」 薛寶寶的嘴角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好像被人在臉上抽了一鞭子。 楚留香道:「因為你所有的成就,都已被『天下第一劍客』的光彩所掩沒,無論你做了什麼事,別人都不會向你喝采,只會向『天下第一劍客之弟』喝采,你若有成就,那是應該的,因為你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弟弟,你若偶爾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會變得罪大惡極,因為大家都會覺得你丟了你哥哥的人。」 薛寶寶全身都發起抖來。 楚留香道:「若是換了別人,也許就此向命運低頭,甚至就此消沉,但你卻是不肯認輸的人,怎奈你也知道你的成就永遠無法勝過你的哥哥。」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搖頭道:「只可惜你走的那條路走錯了……」 薛寶寶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 楚留香道:「這自然也因為你哥哥從小對你企望太深,約束你太嚴,愛之深未免責之切,所以你才想反抗,但你也知道在你哥哥的約束下,根本就不能妄動,所以你才想出了『裝瘋』這個妙法子,讓別人對你不再注意,讓別人對你失望,你才好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 他望著薛寶寶,目中充滿了惋惜之意。 薛寶寶突又狂笑了起來,指著楚留香道:「你想得很妙,說得更妙,可惜這只不過是你在自說自話而已,你若認為我就是那刺客組織的主使人,至少也得有真憑實據。」 楚留香道:「你要證據?」 薛寶寶厲聲道:「你若拿不出證據來,就是含血噴人。」 楚留香笑了笑,道:「好,你要證據,我就拿證據給你看。」 他小心翼翼的自懷中將那鐵鎖拿了出來,托在手上,道:「這就是證據。」 薛寶寶冷笑道:「這算是什麼證據?」 楚留香道:「這把鎖就是那門上的鎖,已有許久未曾被人動過,只有那刺客前天曾經開過這把鎖,是麼?」 薛寶寶閉緊了嘴,目中充滿了驚訝之色,顯然他還猜不透楚留香又在玩什麼花樣,他決心不再上當。 楚留香道:「開鎖的人,必定會在鎖上留下手印,這把鎖最近既然只有那刺客開過,所以鎖上本該只有那刺客的手印,是麼?」 薛寶寶的嘴閉得更緊了。 楚留香道:「但現在這把鎖上卻只有你的手印。」 薛寶寶終於忍不住道:「手印?什麼手印?」 楚留香微笑道:「人為萬物之靈,上天造人,的確奇妙得很,你我雖同樣是人,但你我的面貌身材,卻絕不相同,世上也絕沒有兩個面貌完全相同的人。」 薛寶寶還是猜不透他究竟想說什麼。 楚留香伸出了手,又道:「你看,每個人掌上都有掌紋,指上也有指紋,但每個人的掌紋和指紋也絕不相同,世上更沒有兩個掌紋完全相同的人,你若仔細研究,就會發覺這是件很有趣的事,只可惜誰也沒有留意過這件事。」 薛寶寶越聽越迷糊,人們面對著自己不懂的事,總會作出一種傲然不屑之態,薛寶寶冷笑道:「你這些話只能騙騙三歲孩童,卻騙不了我。」 他嘴裏這麼說,兩隻手卻已不由自主藏在背後。 楚留香笑道:「現在你再將手藏起來也沒有用了,因為我已檢查過你梳粧檯上的東西,上面的手印,正和這把鎖上的手印一樣,只要兩下一比,你的罪證就清清楚楚的擺了下來,那是賴也賴不掉的。」 薛寶寶又驚又疑,面上已不禁變了顏色,突然反手一掃,將梳粧檯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 楚留香大笑道:「你看,你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就只這件事,已足夠證明你的罪行了。」 薛寶寶狂吼道:「你這厲鬼,你簡直不是人,我早就該殺了你的。」 狂吼聲中,他已向楚留香撲了過去。 就在這時,突聽一人大喝道:「住手!」 薛寶寶一驚,就發現薛衣人已站在門口。 薛衣人的臉色也蒼白得可怕,長長的嘆息著,黯然道:「二弟,你還是上了他的當了。」 薛寶寶滿頭冷汗涔涔而落,竟動也不敢動,「長兄為父」,他對這位大哥自幼就存著一分畏懼之心。 薛衣人嘆道:「楚香帥說的道理並沒有錯,每個人掌上的紋路的確都絕不相同,人手接觸到對象,也極可能會留下手印,但這只不過僅僅是『道理』而已,正如有人說『天圓地方』,但卻永遠無法證明。」 他凝視著楚留香,緩緩道:「香帥你也永遠無法證明這種『道理』的,是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些道理千百年以後也許有人能證明,現在確是萬萬不能。」 薛寶寶這才知道自己畢竟還是又上了他的當,眼睛瞪著楚留香,也不知是悲是怒?心裏更不知是何滋味。 薛衣人忽然一笑,道:「但香帥你也上了我一個當。」 楚留香道:「我上了你的當?」 薛衣人徐徐道:「那刺客組織的首領,其實並不是他,而是我。」 楚留香這才真的吃了一驚,失聲道:「是你?」 薛衣人一字字道:「不錯,是我。」 楚留香怔了半晌,長嘆道:「我知道你們兄弟情深,所以你不惜替他受過。」 薛衣人搖了搖頭,道:「我這不過是不忍要他替我受過而已。」 他長嘆著接道:「你看,這莊院是何等廣闊,莊中費用是何等巨大,我退隱已有數十年,若沒有份外之財,又如何能維持得下。」 楚留香道:「這……」 薛衣人道:「我既不會經商營利,也不會求官求俸,更不會偷雞摸狗,我唯一精通的事,就是以三尺之劍,取人項上頭顱。」 他淒然一笑,接著道:「為了保持我祖先傳下的莊院,為了要使我門下子弟豐衣食足,我只有以別人的性命換取錢財,這道理香帥你難道還不明白?」 楚留香這一生中,從未比此時更覺得驚愕、難受,他呆呆的怔在那裏,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薛衣人默然道:「我二弟他為了家族的光榮,才不惜替我受過,不然我……」 薛寶寶突然狂吼著道:「你莫要說了,莫要再說了。」 薛衣人厲聲道:「這件事已與你無關,我自會和香帥作一了斷,你還不快滾出去!」 薛寶寶咬了咬牙,哼聲道:「我從小一直聽你的話,你無論要我做什麼,我從來也不敢違抗,但是這次……這次我再也不聽你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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