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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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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衣人道:「這扇門平日一直是鎖著的,而且已有多年未曾開啟。」 門上的鐵栓都已生了鏽,的確像是多年未曾開啟,但仔細一看,就可發現栓鎖上的鐵銹有很多被刮落在地上,而且痕跡很新。 楚留香從地上拾起了一片鐵銹,沉吟著道:「這地方是不是經常有人打掃?」 薛衣人道:「每天都有人打掃,只不過……這兩……」 楚留香笑了笑,說道:「這兩天大家都忙著捉賊,自然就忘了打掃院子,所以這些鐵銹才會留在這裏。」 薛衣人道:「鐵銹?」 楚留香道:「這扇門最近一定被人打開過,所以門栓和鐵鎖上的鏽才會被刮下來。」 薛衣人道:「前天早上還有人打掃過院子,掃院子的老李做事一向最仔細,他打掃過的地方,連一片落葉都不會留下來。」 楚留香道:「所以這扇門一定是在老李掃過院子後才被人打開的,也許就在前天晚上。」 薛衣人動容道:「你是說……」 楚留香道:「我是說那刺客也許就是從這扇門裏溜進來,再從這扇門出去的。」 薛衣人臉色更沉重,背負著雙手緩緩的踱著步,沉思道:「此門久已廢棄不用,知道這扇門的人並不多……」 楚留香輕輕的摸著鼻子,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薛衣人沉默了很久,才接著道:「那人身手矯健,輕功不弱,盡可高來高去,為什麼一定要走這扇門呢?」 楚留香道:「就因為誰也想不到他會從此門出入,所以他才要利用這扇門,悄然而來,全身而退。」 薛衣人道:「但現在這扇門又鎖上了。」 楚留香道:「嗯。」 薛衣人道:「他逃走之後,難道還敢回來鎖門?」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許他有把握能避開別人的耳目。」 薛衣人冷笑道:「難道他認為這裏的人都是瞎子?」 楚留香道:「也許他有特別的法子。」 薛衣人道:「什麼法子?難道他還會隱身法不成?」 楚留香不說話了,卻一直在盯著門上的鎖。 然後他也不知從那裏摸出了一根很長的鐵絲,在鎖孔裏輕輕一挑,只聽「格」的一聲,鎖已開了。 薛衣人道:「我也知道這種鎖絕對難不倒有輕驗的夜行人,只不過聊備一格,以防君子。」 楚留香笑道:「只可惜這世上的君子並不多,小人卻不少。」 薛衣人也發覺自己失言了,乾咳了兩聲,搶先打開了門,道:「香帥是否想到隔壁的院子瞧瞧?」 楚留香道:「確有此意,請前輩帶路。」 他似乎對這把生了鏽的鐵鎖很有興趣,居然趁薛衣人先走出門的時候,順手牽羊,將這把鎖藏入懷裏去。 只見隔壁這院子也很幽靜,房屋的建築也差不多,只不過院中落葉未掃,窗前積塵染紙,顯得有種說不出的荒涼蕭索之意。 薛衣人目光掃過積塵和落葉,面上已有怒容——無論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這地方至少已有三個月未曾打掃了。 楚留香心裏暗暗好笑:原來薛家莊的奴僕也和別的地方一樣,功夫也只不過做在主人的眼前而已。 有風吹過,吹得滿院落葉簌簌飛舞。 楚留香道:「這院子是空著的?」 薛衣人又乾咳了兩聲,道:「這裏本是我二弟笑人的居處。」 楚留香道:「現在呢?」 薛衣人道:「現在……咳咳,舍弟一向不拘小節,所以下人們才敢如此放肆。」 這句話說得很有技巧,卻說明了三件事。 第一,薛笑人還是住在這裏。 第二,下人們並沒有將這位「薛二爺」放在心上,所以這地方才會沒人打掃。 第三,他也無異說出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感很疏遠,他若時常到這裏來,下人們又怎敢偷懶?那扇門又怎會鎖起? 楚留香目光閃動,道:「薛二俠最近只怕也很少住在這裏。」 薛衣人「哼」了一聲,又嘆了口氣。 「哼」是表示不滿,嘆氣卻是表示惋惜。 就在這時,突聽外面一陣騷動,有人驚呼著道:「火……馬棚起火……」 薛衣人雖然沉得住氣,但目中還是射出了怒火,冷笑道:「好,好,好,前天有人來盜劍,昨天有人來行刺,今天居然有人來放火了,難道我薛衣人真的老了?」 楚留香趕緊賠笑道:「秋冬物燥,一不小心,就會有火光之災,何況馬棚裏全是稻草……」 他嘴裏雖這麼說,其實心裏明白這是誰的傑作了——「小火神」他們見到楚留香進來這麼久還無消息,怎麼肯在外面安安分分的等著。 薛衣人勉強笑了笑,還未說完,突然又有一陣驚呼騷動之聲傳了過來:「廚房也起火了……小心後院,就是那廝放的火,追。」 「小火神」放火的技術原來並不高明,還是被人發現了行蹤。 楚留香暗中嘆了口氣,只見薛衣人面上已全無半分血色,似乎想親自出馬去追那縱火的人,又不便將楚留香一個人拋下來。 往高牆上望過去,已可望見閃閃的火苗。 楚留香心念一閃,道:「前輩你只管去照料火場,在下就在這裏逛逛,薛二俠說不定恰巧回來了,我還可以跟他聊聊。」 薛衣人跺了跺腳,道:「既然如此,老朽失陪片刻。」 他走了兩步,突又回道:「舍弟若有什麼失禮之處,香帥用不著對他客氣,只管教訓他就是。」 楚留香微笑著,笑得很神秘。 *** 薛笑人住的屋子幾乎和他哥哥完全一式一樣,只不過窗前積塵,簷下結網,連廊上的地板都已腐朽,走上去就會「吱吱格格」的發響。 門,倒是關著的,且還用草繩在門栓上打了個結。 假如有人想進去,用十根草繩打十個結也照樣攔不住,用草繩打結的意思,只不過是想知道有沒有人偷偷進去過而已。 這意思楚留香自然很明白。 他眼睛閃著光,彷彿看到件很有趣的事,眼睛盯著這草繩的結,他解了很久,才打開結,推開門。 可是他並沒有立刻走進去。 門還在隨風搖晃著,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響。 屋子裏暗得很,日光被高牆、濃蔭、垂簷所擋,根本照不進去。 楚留香等自己的眼睛完全適應黑暗之後,才試探著往裏走,走得非常慢,而且非常小心。 難道他認為這屋子裏會有什麼危險不成?不錯,有時「瘋子」的確是很危險的,但瘋子住的破屋子又會有什麼危險呢? *** 無論誰要去找「薛寶寶」,一走進這屋子,都會認為自己走錯了,因為這實在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 屋子的角落裏,放著一張很大的梳粧檯,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十樣中倒有九樣是女子梳妝時用的。 床上、椅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花花綠綠,五顏六色,十個女孩子只怕最多也只有一兩個人敢穿這種衣裳。 住在這裏的若當真是個女人,這女人也必定很有問題,何況住在這裏的竟是個男人,四十多歲的男人。 這男人自然毫無疑問是個瘋子。 楚留香眼神似又黯淡了下去。 他在屋子裏打轉著,將每樣東西都拿起來瞧瞧。 他忽然發現「薛寶寶」居然是個很考究的人,用的東西都是上好的貨,衣裳的質料很高貴,而且很乾淨。 而且這屋子裏的東西雖擺得亂七八糟,其實卻簡直可說是一塵不染,每樣東西都乾淨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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