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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武林中公認的第一君子,竟會和採花淫賊交朋友,原是任何人都夢想不到的事,難怪他要和黃魯直形影不離,原來他就是要以黃魯直的身份來掩護自己。

  難怪黃魯直再三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楚留香不要追究。」原來他就是怕楚留香發現他的秘密。

  這些令人想不通的事,現在他們總算都已想通了。

  可是,「雄娘子」不是明明已經死了嗎?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已死在「神水宮」主人的手上。

  他為什麼偏偏還活著呢?

  說話永無更改的神水宮主,為什麼要為他撒謊?一生最恨男人的神水宮主,怎會偏偏為這最無恥的男人撒謊?

  這件事,卻令楚留香他們更想不通了。

  楚留香和胡鐵花正在驚訝著,突聽「哼」的一聲,戴獨行自他們身旁箭一般地竄了出去。

  他的人還未掠入窗戶,已厲聲道:「雄娘子,你認得我戴獨行嗎?二十年前,我已決心為江湖除去你這禍害,今日你還有什麼話說?」

  雄娘子癡癡的坐在那裡,出神的呆望著面前閃動的燭光,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怒罵。

  黃魯直卻已搶先一步,迎上了戴獨行,沉聲道:「他不是雄娘子,雄娘子早已死了。」

  戴獨行狂笑道:「久聞『君子劍』一生不說謊話,誰知卻是個大言欺人,欺世盜名之輩,到了此時,居然還要說謊。」

  黃魯直神色不變,緩緩道:「老朽並未說謊,無惡不做的雄娘子早已死了,現在坐在這裡的,只是個已苦心懺悔了二十年的可憐人,已受了二十年痛苦折磨,從無一日能安睡的可憐人,一個剛知道女兒被人殺害的父親。」

  戴獨行冷笑道:「可憐?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好女子難道就不可憐?他這一生所造下的罪孽,難道就能洗清?」

  黃魯直道:「就算他所受的折磨還不足彌補他的罪孽,但他早已痛自悔改,已變成我平生所見到的最善良,最規矩的人,所以你現在如果殺了他,並不是殺死個淫賊,而是殺死了一個善良的好人。」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你想通了這點之後,若還要殺他,就請動手吧!他既不會反抗,我也絕不會攔,只不過——」

  戴獨行忍不住問道:「只不過怎樣?」

  黃魯直一字字道:「只不過我若見著生平好友死在面前,也絕不忍獨生。」

  戴獨行怔了怔,瞟了窗外一眼,似乎想要楚留香來為他做個主意,但楚留香現在卻不願現身。

  他自然不願擔起將司徒靜殺死的罪,他已知道這件事在這種時候,無論誰也無法解釋得清。

  只見黃魯直神色已漸漸安詳,目光也漸漸堅定,任何事都可以看出這種人的確是不會說謊的。

  戴獨行歎了口氣,喃喃道:「雄娘子能交到你這種朋友,實在是運氣,奇怪的是,他這種人,怎麼會和你這種人交上朋友的呢?」

  他不讓黃魯直說話,接著又道:「其實我也已猜到,一個凶淫惡毒的人,是絕不會對自己的女兒像他那麼樣疼愛的——」

  楚留香發覺他說話的聲音忽然有了變化,竟變得有些含糊不清了,而且越說越緩慢。

  他自己卻像是並沒有發覺,還在接著道:「雄娘子竟會對自己的女兒有如此深情,這實在也是令人難信的事,就憑這一點,我就該放了他。」

  最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他臉色已變了,說到「放了他」三個字時,他已衝到雄娘子面前,一拳擊出。

  雄娘子並沒有閃避,成名江湖六十年的「千里獨行俠」這一拳擊出,竟變得全無絲毫力氣。

  黃魯直臉色已大變,瞪著雄娘子道:「你——你為何——」

  戴獨行嘶聲道:「你還會什麼,你我兩人全都瞎了眼,看錯了人。」

  這時胡鐵花也已看出雄娘子竟在暗中施放了一種極惡毒的迷藥,將戴獨行和他的恩友黃魯直迷倒。

  別人這麼樣對他,他卻做出這種事來,「雄娘子」果然名不虛傳,是世上是卑鄙惡毒的人。

  胡鐵花只覺怒憤填膺,立刻就想要衝出去,誰知楚留香竟又拉住了他,而且還不讓他說話。

  就在這時,雄娘子已站了起來,他目中已是熱淚盈眶,卻更襯得他那張冷漠的臉看來分外詭秘。

  只見他向戴獨行深深一揖,嗄聲道:「戴先生的不殺之恩,在下永生難以忘記,但戴先生也可以放心,在下絕不會讓你後悔沒有殺我的。」

  他轉過身望著黃魯直,又垂下頭道:「至於你,我——我實在沒有什麼話好說,你——你——」

  說到這裡,他喉頭已塞住,再也說不下去,而這時戴獨行和黃魯直也聽不到什麼了,他們都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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