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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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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裡,月光也似乎變得淒淒涼涼的,淒涼的月光,照著一座座長滿荒草的墳堆,遠處不時傳來一聲聲野狗的哀鳴,就像是鬼哭,卻比鬼哭還要難聽,胡鐵花漸漸已覺得笑不出來了。 那兩個黑衣人已在亂墳間停了下來,冷冷的瞧著他們,楚留香和胡鐵花也放緩身形,一步步走過去。 只見墳堆邊擺好了四口很小的棺材,棺材上竟還蓋著草垛,戴著哭臉的人伸手向棺材一指,道:「請。」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笑道:「這棺材若是為我準備的,就未免太小了些。」 戴者笑臉那人格格一笑,道:「若是將你切成兩半,豈非就正合適了嗎?」 胡鐵花也學著他格格笑道:「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這棺材裝你也合適得很。」 戴著哭臉那人卻又向棺材一指,道:「請坐。」 胡鐵花笑道:「難怪最近棺材店生意興隆,原來竟有人將棺材當凳子。」 他瞧楚留香已坐下,也只好坐了下來。 四個人竟各據一口棺材,面面相對,坐在墳堆裡。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知兩位高姓大名?究竟是何意,是否和在下有什麼過節?」 他一連問了三句話,對方卻連一句也不回答。 戴著哭臉那人忽然揮了揮手,道:「擺酒上來。」 胡鐵花怔了怔,失笑道:「兩位竟是請咱們來喝酒的嗎?」 戴著哭臉那人道:「只可惜這地方沒有什麼好東西可奉敬兩位。」 這句話剛說完,亂墳後面已走出兩個人來,身上也穿著件黑袍子,臉上也戴著詭秘的面具。 兩人手裡竟抬著口棺材。 這口棺材大得多了,兩個黑衣人將棺材抬到他們四個人中間,躬身行禮,又轉身走入亂墳裡。 彷彿本就是從荒墳裡走出來的。 戴著哭臉那人又伸手向這口棺材一指,道:「請。」 胡鐵花道:「請?請什麼?」 戴著哭臉的人道:「請吃。」 胡鐵花怔了怔,大笑道:「兩位難道要請我吃死人嗎?」 戴著哭臉的人冷冷道:「到了這地方,不吃死人吃什麼?」 胡鐵花又怔了怔,格格笑道:「有趣有趣,實在有趣極了。」 他笑聲忽然停住,只見戴著笑臉的人竟已將手伸進棺材,「喀哧」一聲,像是拗斷了一樣東西。 等到他手伸出來時,已拿著條血淋淋的膀子,他將面具向上一掀,「喀哧」一聲,將這膀子咬下了一大塊,大笑道:「請請請,這人死了沒多久,還新鮮得很。」 他一面笑,一面嚼,鮮血沿著嘴角往下直流。 胡鐵花又是吃驚,又是噁心,大怒道:「你們究竟——」 誰知他話還未說完,楚留香竟也將手伸進棺材去,「喀哧」一聲,也拗下條血淋淋的膀子。 接著,又是「喀哧」一聲,他竟也將這條膀子咬下了一大塊,只見鮮血也沿著嘴角往下直流。 胡鐵花瞧得全身汗毛直豎,忽然跳起來,大喝道:「楚留香,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吃死人了?」 楚留香笑道:「這人果然新鮮得很,滋味好極了,你也嘗一塊吧!」 胡鐵花又驚又怒,正不知該怎麼辦,那兩個黑衣人忽然大笑起來,戴著哭臉的人竟銀鈴般笑道:「我早就知道這騙不過楚香帥的。」 笑聲中,四面忽然挑起了數十盞燈籠,將一片荒墳照耀得亮如白晝,胡鐵花這才看清楚,那條「血淋淋的膀子」竟只不過是一段上面澆著紅糖汁的白藕,在這陰森森的墳堆旁,冷淒淒的月光下,雖騙過了胡鐵花的眼睛,卻還是沒有騙過楚留香的。 胡鐵花張口結舌,拚命揉著鼻子,道:「這——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戴著笑臉的人將面具摘了下來,大笑道:「小弟實在荒唐,但望胡兄恕罪。」 這人眉清目秀,竟是他新交的朋友李玉函。 戴著哭臉的人自然就是柳無眉了。 胡鐵花又跳了起來,大笑道:「有趣有趣,這真的有趣極了,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遇著如此有趣的事,你們兩人實在有兩下子。」 柳無眉嫣然道:「我知道兩位一定被那些惡客糾纏得無法脫身,所以才想出這法子來,讓兩位解解悶,開開心。」 胡鐵花拊掌道:「妙極妙極,這法子實在是妙絕天下,妙絕古今,除了嫂夫人,只怕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出這法子來。」 李玉函笑道:「但她無論想得多妙,卻還是瞞不過楚兄的。」 胡鐵花悠然笑道:「他的確生了雙利眼,可是我並不羨慕他,因為這樣他反而會少了許多樂趣,永遠都不會像我這麼樣開心。」 棺材裡不但有藕,還有新橙、鮮菱、甜瓜、香果,這對於胡鐵花和楚留香已塞滿了太多酒肉的腸胃說來,實在再也合適不過了,何況,這些水果雖非珍貴之物,但在這種地方、這種季節,卻只怕比雀舌熊掌還要珍貴,由此可見,主人非但又體貼、又周到,而且還慷慨得很。 胡鐵花舉酒大笑道:「我生平雖然做過不少荒唐事,但坐在墳場裡的棺材上喝酒,這倒真還是生平第一次。」 李玉函趕緊的道:「胡兄是否覺得有些不快?」 胡鐵花道:「不快?我簡直覺得愉快極了,和這地方一比,客棧裡那間小屋子簡直就悶得像棺材,和賢夫婦一比,那些大鏢客簡直就像是一群活鬼。」 柳無眉失笑道:「那時我雖戴著哭臉,但聽見你替那位大鏢客改的外號,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道:「早知嫂夫人也聽得見,那句話我就不敢說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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