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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該問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實在又憋不住了,大聲道:「你該問什麼?你又知道什麼?求求你,莫要打啞謎好嗎?」

  楚留香還未說話,突聽遠方響起了一片駝鈴聲。

  斷續的鈴聲在風中聽來,顯得那麼蒼涼,那麼單調,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簡直沒有比這更悅耳動聽的聲音。

  胡鐵花、柳別飛等人俱是精神一震,就連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問那「啞謎」是什麼了。

  她閉著眼睛,靜靜地傾聽了半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胡鐵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但那聲音我還是聽得出來的——那是駝鈴聲,對不對?」

  琵琶公主卻搖了搖頭,道:「那不是駝鈴聲。」

  胡鐵花怔了怔,道:「不是駝鈴聲?是什麼聲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聽來,那簡直就像是水往杯子裡倒的聲音,肉在火上烤的聲音——」

  琵琶公主說的不錯,在沙漠上,這單調的駝鈴聲,往往就象徵著清水、食物和溫情。

  因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們的帳篷雖簡陋,但卻充滿了溫暖的友情。

  他們永遠不會拒絕任何一個飢餓的旅人。

  但這次,琵琶公主卻似乎錯了。

  他們趕過去時,駱駝隊已停了下來,數十匹駱駝,圍成了一圈,有的人已開始紮營。

  但四下卻聽不見有嘈雜的人聲,更沒有歡樂笑聲,而在外面巡弋的幾條大漢,瞧見有人來了,也沒有表示出絲毫歡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嚴肅的臉上,都露出了戒備之色。

  ▼第三十一回 女人心理

  姬冰雁遠遠就停下腳步,沉聲道:「依我看來,咱們還是莫要過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看情形,這些人絕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鐵花皺眉道:「不錯,這些人看來就像是一隊紀律嚴明的軍隊似的,莫非就是龜茲國叛臣派出來的巡邏隊伍?」

  琵琶公主道:「他們不是龜茲國的人。」

  胡鐵花道:「你能確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這片沙漠上,不同的部落最少有十幾個,這些人在你們眼中看來,也許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一眼就可瞧出他們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來,這些是什麼人呢?」

  琵琶公主一笑道:「就算他們是強盜,咱們也用不著怕他們的,是嗎?」

  胡鐵花立刻應聲道:「不錯,咱們現在只不過是想問他們買幾壺水,幾匹駱駝,他們若是不講理,不肯賣,咱們就索性搶過來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說來倒容易的很。」

  胡鐵花笑道:「這本來就容易得很,不是嗎?」

  姬冰雁道:「你沒有看見他們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勢?你沒有看見他們在片刻之間,就已將營幕紮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駝馬不驚?」

  胡鐵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見。」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見,便應該知道對方這些人俱是身經百戰,千錘百煉的戰士,絕非一般草莽流寇可比,咱們這邊卻只有八個人,而且還有三個已成重傷殘廢,至少要分出兩個人來保護他們——」

  他眼睛瞪著胡鐵花,沉聲道:「是以咱們這邊真能出手的,不過只有三個人而已,以三人之力,要想在他們幾百個身經百戰的勇士中,奪取駝馬,你看有幾成把握?」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雖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厲聲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險一試了嗎?」

  胡鐵花笑道:「已有一兩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試過的,也沒有人能讓我的腦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運氣不錯,但咱們現在卻不是可以去碰運氣的時候。」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不錯,咱們現在力量已很單薄,要做的事卻還有不少,千萬不能再讓任何一人受傷,是以此事只要有一分危險,咱們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時,你縱然要用腦袋去碰石頭,比一比是誰硬,也沒有人管你,但現在,你這條命卻有用得很,若為了幾匹駱駝,幾壺酒就將你這條命拼了,就算你覺得沒什麼,我倒覺得很有些划不來。」

  楚留香道:「何況,你我就算能僥倖得手,這些人也必定在後面窮追不捨,咱們的對頭已夠多了,若再加上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鐵花笑道:「以你們說來,這些人無論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嗎?」

  姬冰雁道:「正是。」

  胡鐵花眼珠子一轉道:「但他們若要來得罪咱們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見五六個人向他們走了過來,暗中不禁歎了口氣,但面上還是帶著微笑,一字字道:「他們就算要來得罪咱們,咱們也只有忍著。」

  走過來的人有五個,身上都裹著很厚的風氅,頭上紮著藍色的頭巾,黝黑的臉上,已被風霜烈日磨練得比砂石還粗糙,眼睛卻銳利如鷹,一雙雙筋骨突出,緊握著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穩定堅固。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雖寬大,但行動卻甚是輕快矯健,楚留香瞧著他們時,他們已走到面前。

  當先一人滿臉青滲滲的鬍子,一雙閃著光的眸子裡,帶著種鬼火般的慘碧色,在每個人臉上一轉,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臉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著同樣的裝束,他也用不著再瞧第二眼,就能認得出誰是其中的領袖。

  楚留香含笑施禮,道:「齊古阿塔。」

  他嘰哩咕嚕說了一大篇,說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見時,通常請安問好的話,他苦練了許久,自覺說得已經很標準了。

  誰知這人卻像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從哪裡來的?要到哪裡去?」

  他說的反而是標準的官話。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來自張家口,到這裡本為的是做些小買賣,誰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將駝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傷,所以——」

  他不停地說著,那人只是淡淡的瞧著,他既不頂嘴,也不來辯駁,但楚留香自己卻說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發現說的這些話,實在難令人相信。

  他們這八個人,有男有女,有醜有俊,但無論要誰來看,也不會相信他們其中有一個是做生意買賣的。

  楚留香歎了氣,道:「實不相瞞,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關,為的本是尋找三個朋友,誰知卻節外生枝,遇著了一些煩事。」

  他這次說的倒句句都是實話,怎奈這些人還是只冷冷的瞧著他,還是連一個字都不願相信。

  那青鬍子的利眼又在他們面上一轉,沉聲道:「各位遇著的是什麼麻煩事?」

  楚留香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而且和各位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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