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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駝子和麻子對望一眼,心裡不禁都在暗暗佩服船主人構思之奇妙,要知鷹的力量最強,有時連整隻羊都能被它們凌空提起來,數十隻鷹要在平沙上帶動一艘竹製的輕舟,自然並非難事。

  而且鷹的耐性也最大,有時為了等一人死後去吃他的屍,不惜在這人上空盤旋幾日幾夜。

  是以由鷹來御船,絕不必怕它們半途而廢。

  紅衣少女笑道:「你說,要在沙漠行走,還有比坐這艘船更快,更舒服的嗎?」

  一點紅道:「哼!」

  紅衣少女道:「而且你若不想見人,坐在這艘船上,就絕不怕被人發現,永遠沒有人能查得出這艘船行蹤的,有些人驟然看到這艘船在沙漠上如風駛過,還以為是海市蜃樓,還以為是自己見了鬼呢!」

  只聽船艙中一人緩緩笑道:「所以,沙漠中人都叫這艘船做鬼船。」

  這語聲緩慢而優雅,已有個人自船艙中掀簾而出,探出半個身子,卻又縮了回去,笑道:「外面這麼大的風沙,紅兄為何還不進來?」

  這人一張蠟黃的三角臉上,五官卻似要擠在一堆了,頷下幾根鼠鬚,卻似被火燒過,又黃又焦,長得當真是獐頭鼠目,不敢恭維,誰也想不到那麼優雅動人的語聲,竟是這種人發出來的。

  駝子和麻子對望一眼,心裡暗道:「這人莫非就是那位大名士吳菊軒,一點紅說他滿臉討厭相,倒真是一點也不錯。」

  船艙裡另外兩個人,長得就好看多了。

  兩個人俱都錦衣華服,一人國字臉,濃眉大眼,不怒而威,一眼望去,就知道是經常手握重權的人物。

  另一人卻是未語先笑,滿臉和氣,人也長得富富泰泰的,看來就像是個生意做得很發財的大商人。

  這兩人雖穿著漢人的裝束,但髮黃而微卷,目深而微碧,顯然就是那兩個龜茲國的叛臣了。

  他們既然來到這裡,為何又說:「因為要事不能來了?」

  難道是想將一點紅騙到這船上來嗎?

  兩人一見到一點紅,立刻抱拳笑道:「壯士辛苦了。」

  ▼第二十一回 附骨之蛆

  那商人模樣的接著笑道:「在下還怕壯士遭了什麼意外,但敏將軍卻說以壯士的劍法,必可無慮,哈哈!看來還是敏將軍有眼力。」

  吳菊軒撫鬚笑道:「洪相公久居軒閣,不近武事,自然不知道以紅兄的劍法,要在百萬軍中取主將首級,亦如探囊取物一般。」

  敏將軍拍案大笑道:「只望紅壯士莫取了本帥頭上首級就是。」

  他漢語極流利,要知龜茲雖乃蕞爾小國,亦屬漢家藩邦,這些人位居要津,怎能不通漢語?

  一點紅冷冷瞧著他,忽然道:「你們既已來了,為何不入那客棧與我相見?」

  吳菊軒笑道:「那客棧中說話多有不便,何況,半天風和敏將軍本有些香火之緣。」

  敏將軍大笑接口道:「不瞞你說,這半天風原是本帥屬下的一員猛將,當了強盜後,還為本帥做了不少事,壯士既在找他的麻煩,本帥進去了,豈非多有不便?」

  一點紅道:「哼!」

  強盜原來是和將軍勾結的,他還有什麼話說。

  那紅衣少女卻吃吃笑道:「你可知道,敏將軍舉事的軍餉,多半還是靠這半天風去借來的哩!」

  駝子暗暗忖道:「原來如此,你們現在大事已成,怕他也要來分一杯羹,所以就將他殺了滅口了。」

  只見一點紅瞪了他一眼,沉聲道:「這女人又是什麼人?你們為何要她——」

  吳菊軒含笑打斷了他的話,截口道:「賤內莫非得罪了紅兄弟嗎?」

  一點紅也不禁怔了怔,道:「她——她是你的妻子?」

  紅衣少女嬌笑道:「你奇怪嗎?我嫁給他時,就有很多人奇怪了,都說是一朵鮮花,插在——插在——」

  她終於沒有說出「牛糞」兩字,只是笑得彎下腰去。

  吳菊軒卻神色不變,還是微笑道:「紅兄大功想必已成,卻不知那昏王的首級何在?」

  一點紅道:「首級還在他的項上。」

  敏將軍、洪相公相顧失色,道:「壯士怎會未曾得手?」

  一點紅道:「哼!」

  吳菊軒沉吟道:「莫非那昏王已聞風先藏起來了?」

  一點紅道:「嗯!」

  敏將軍、洪相公齊地長歎起來,吳菊軒卻淡淡一笑,道:「那也無妨,反正他頭顱遲早都是紅兄的囊中物。」

  瞧了旁邊的駝子一眼:「只不知這兩位又是何許人也?」

  駝子搶著道:「咱們和那昏王本沒關係,只不過是他花銀子請來的,也不知道那昏王已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吳菊軒微笑道:「紅兄將他們俘來,莫非就是為了要追他們的口供?」

  一點紅道:「嗯!」

  敏將軍道:「壯士當時為何不逼問出來?」

  一點紅冷冷道:「我只會殺人,不會問口供。」

  吳菊軒笑道:「在下人是不會殺的,口供也還可問出兩句。」

  他緩緩走到兩人面前,俯首笑道:「兩位貴姓大名?」

  麻子道:「你不必問,咱們都是無名小卒。」

  他身上繩子綁得雖緊,但那自然只不過是做給人看的,以他們的功力,隨時都可振臂而起。

  他們為了刺探虛實而來,這時再也瞧不出什麼了,麻子早已躍躍欲試,只不過駝子未發動,他也只好等著。

  吳菊軒笑道:「這兩位既與那昏王毫無淵源,又和我等素無冤仇,依在下之見,不如還是放了他們吧!」

  一點紅道:「人已交給你了,隨便你。」

  吳菊軒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先為兩位寬去繩索再說。」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俯身來解繩子,麻子和駝子更不便出手,誰知吳菊軒突然出手如風,左右雙手,在兩人身上各點了七八處穴道,這位其貌不揚的名士,原來竟還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一點紅變色道:「你這是做什麼?」

  他方待長身而起,只覺一柄尖刀,已抵住了他後面的頸子,刀尖冷得像冰,那紅衣女子卻柔聲笑道:「人已交給了他,就隨便他吧!是嗎?」

  一點紅知道自己只要再動一動,刀尖便要穿喉而過。

  那駝子卻沉得住氣,冷笑道:「朋友好俊的手法,只不過用這樣的功夫,來對付兩個身上綁著繩子的無名小卒,豈非小題大做了嗎?」

  吳菊軒悠然道:「堂堂的楚香帥也是無名小卒嗎?」

  這句話說出來,一點紅的心已沉了下去。

  那駝子卻大笑起來,道:「楚香帥,我若是楚香帥,身上還會被人綁上繩子?」

  他似乎覺得這件事實在可笑已極,連眼淚都笑出來,吳菊軒靜靜瞧著他,等他笑完了,才淡淡道:「這區區幾條繩子,又怎能綁得住楚香帥?楚香帥將咱們的虛實探出來後,隨時都可振臂而起的,是嗎?」

  那「駝子」終於笑不出來了,他實在也未想到這吳菊軒竟是如此厲害的人物,吳菊軒緩緩接道:「楚香帥難道還不承認?難道還要在下動手為楚香帥洗洗臉嗎?」

  楚留香忍不住道:「朋友好眼力,卻不知朋友是如何瞧破的?」

  吳菊軒微笑道:「楚香帥易容之妙,天下無雙,但一個人易容之術無論多麼精妙,臉上也有個地方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楚留香道:「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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