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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姬冰雁微笑道:「有我和楚留香在這裡,你逃得了嗎?」

  胡鐵花跳了起來,道:「這是我的終身大事,你們為何要逼我?你們還算是我的老朋友嗎!你們——你們簡直賣友求榮。」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望了一眼,楚留香忽然站起來,道:「既然如此,我就去替你回絕他吧!」

  姬冰雁歎道:「這本是我們三個人的事,他既不肯替朋友設想,我們又有什麼法子,明天被人家一齊趕走也就算了。」

  楚留香歎道:「我只是有些替他可惜——傾國傾城的美麗公主,又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這樣的妻子他不要,不後悔一輩子才怪。」

  兩人一搭一檔,一吹一唱,胡鐵花不覺聽呆了。

  楚留香已搖著頭往外走,嘴裡還不住喃喃道:「只可憐那多情的公主,她聽了這話,又不知該多傷心?」

  胡鐵花忽又大聲道:「慢走。」

  楚留香道:「為何慢走,讓她早些死了心不好嗎?」

  胡鐵花挺了挺胸道:「我考慮很久,已決定為朋友犧牲了,誰讓咱們有這麼多年的交情呢?」

  楚留香向姬冰雁擠了擠眼,卻也大聲道:「不行!不行!婚事乃終身大事,我們做朋友的怎能讓你犧牲自己,我還是去回絕了他們吧!」

  說著話,他又往外走。

  胡鐵花卻已拉住了他,賠笑道:「除此之外,還有——」

  楚留香故意裝不懂,道:「你還有什麼?」

  胡鐵花摸著腦袋,吃吃道:「我想,娶個公主雖麻煩,但總比在沙漠裡兜圈子麻煩少得多,何況,我——我也實在不忍令人家傷心。」

  他說的一本正經,別人卻已笑破了肚子。

  姬冰雁笑道:「我早就知道你這毛病了,敬酒是不吃的,偏偏總要去吃罰酒。」

  只聽一人在帳外笑著接道:「什麼敬酒罰酒?在下只是在等著吃喜酒哩!」

  夜雖已深,但每個帳篷裡卻還亮著燈火。

  石駝仍和他的駱駝在一起,他細心地照顧著它們,似乎他只有在照料別人時,才能忘記自己心裡的痛苦。

  而世上又有誰願意接受這醜陋、古怪又殘廢的人的照料呢?他只有將這雙溫情的手,加在牲畜身上了。

  現在,駱駝們都已入睡,但他卻還是呆呆的坐在那裡,滿天星斗下,坐著個如此狼狽孤獨,如此寂寞的人。

  這景象又是何等淒涼?

  但其實他此刻並非完全孤獨,就在不遠處,竟有一人在出神地瞧著他,而且已注意了許久。

  石駝自然沒有察覺,但楚留香卻瞧見了——他剛走出帳篷,就發覺王沖在凝注著石駝。

  王沖實在也是個神秘的人物。

  他為何會對一個殘廢的牧人如此留意?

  楚留香皺了皺眉頭,想走過去,王沖卻也發現了他,立刻逡巡著走開了,楚留香還是想追過去問個究竟。

  他剛追出數步,突聽銀鈴般一聲嬌笑。

  一個黃鶯般的語聲帶笑道:「你不是早就想睡覺了嗎?怎地卻又變成了夜遊神?」

  楚留香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琵琶公主。

  他勉強笑了笑,道:「這裡的夜遊神,只怕也不只在下一個吧?」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別人我不管,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是不是又想偷看人家洗澡?」

  楚留香乾咳了一聲,道:「我本來也許真有這意思,但現在夜遊神實在太多了,我還是去睡吧!」他始終沒有回頭,一面說,一面走。

  卻聽琵琶公主歎道:「喂——你回來。」

  楚留香歎了口氣,只得停住腳,緩緩回過頭。

  星光下,只見她眼波明亮得有如銀河,美麗的臉上卻帶著嬌嗔,嘟著嘴瞪著楚留香,道:「我問你,你為什麼不理我?」

  楚留香嘴裡好像有些發苦,苦笑道:「在下怎會不理公主?只不過,既然沒什麼事,在下還是想去睡了。」

  琵琶公主眼睛瞪得更大,道:「誰說我沒有事找你?」

  她的紗衣在星光下白得像是已透明,她的面靨,她的手,她的頭——在星光下也像是白得透明了。

  就連這無情的風,到了這裡,都像變得分外溫柔,溫柔地吹動著她的衣袂。

  她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水晶塑成的仙子。

  楚留香的心忽然狂跳起來,他雖然在拚命遏制著自己,但還是無法不聯想到在黃昏時,夕陽下,水池中,那有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般美麗的胴體,那一連串流過她晶瑩胸膛的晶瑩水珠。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犯罪,只有拚命咳嗽,特別大聲道:「公主有什麼事找在下?」

  琵琶公主咬著嘴唇,忽然展顏一笑。

  滿天的星光,在這一剎那中,都像是更燦爛輝煌了。

  琵琶公主嫣然笑道:「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別人叫你老臭蟲?」

  星光如此溫柔,夜風如此溫柔,她的眼波更溫柔如水,而楚留香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呆子。

  但就在片刻前,這多情的美麗公主,已和他最好的朋友訂下了親事,為什麼現在卻又偏偏來找他?

  楚留香只有拚命揉鼻子,他實在無話可說。

  琵琶公主的眼波卻還是不肯放過他。

  楚留香只有垂下頭,卻又偏偏瞧見了被微風吹起的衣角下,那一雙赤裸著的,纖白玲瓏的足踝。

  琵琶公主柔聲道:「我問你的話,你為何不說?」

  楚留香無可奈何地一笑,道:「這話你本不該問我的,是嗎?是誰叫了我這名字,你就該問誰去,是嗎?」

  琵琶公主歪頭想了想,似乎還未猜出他話中的深意,就在這時,那位大媒人吳青天已匆匆走過來了。

  楚留香這才鬆了口氣,大聲笑道:「吳兄大功告成了嗎?」

  吳青天笑道:「在下已回覆過王爺,王爺實在開心得很,他雖然知道三位旅途勞頓,但卻又實在開心得非和三位聊聊不可。」

  楚留香笑道:「這也無妨,如此大喜之日,反正我們也是睡不著的。」

  他有意無意間瞧了琵琶公主一眼,這意思實在已很明顯,誰知琵琶公主卻還是不懂,竟向他撇了撇嘴,嬌笑道:「不管你說什麼,這句話我非得問出來不可,你逃也逃不了的。」她輕盈地轉過身,飛也似的走了。

  楚留香卻怔在那裡,實在不懂她是什麼意思?

  只聽吳青天笑道:「既是如此,王爺已在他帳篷裡備好了消夜的酒,就請三位過去吧,做媒的兩條腿已快跑斷了,這杯酒少不得也是要喝的。」

  帳篷裡,明燭高照。

  琵琶公主正依在他爹身旁,替他倒酒,她瞧見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鐵花進來,就抿嘴一笑。

  胡鐵花的臉卻紅了。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准新娘子居然還敢在人前露面,更想不到他這未來的妻子居然比他還要大方十倍。

  龜茲王已大笑道:「你們來了,好!好!菜是熱的,快坐下來喝一杯。」

  吳青天笑道:「且慢坐下來,未來的女婿,總該先拜見岳父才是。」

  琵琶公主居然也嬌笑道:「是呀!快跪下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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