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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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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聲忽然又凝住了,整個人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 然後,他也像發了瘋似的,奔回木屋去。 木屋裡景況依舊,風依舊在吹動著褪色的黃幔。 但神龕卻是空的。 那石塑的佛像,竟已赫然不見了。 比黃豆還大的汗珠,一粒粒自胡鐵花頭上滴下來,他怔了很久,才發現木屋上多了一隻鐵鍋。 鍋裡還在冒著熱氣,散發出一陣陣肉香。 鍋下面竟還壓著張字條: 諸君不遠千里而來,妾本當潔樽以待佳客,怎奈屬下頑劣,竟以凡俗之眼,視非凡之人,此妾之過也,謹備肉羹一具,聊表妾歉疚之心,稍滌諸君子之征塵,盼諸君子勿卻是幸。 龕中人襝衽百拜 龕中人? 這龕中人究竟是誰? 胡鐵花轉過頭,便瞧見楚留香和姬冰雁的四隻眼睛,也在盯著他手裡的這張紙,似已看出了神。 過了半晌,楚留香終於苦笑道:「你我的行藏,還是被人瞧破了。」 胡鐵花歎道:「但這龕中人是誰,我們卻連一點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目光凝注著那已空了的神龕,一字字沉聲道:「是石觀音。」 胡鐵花聳然失聲,道:「石觀音?你說的難道就是昔年那被江湖中公認最美麗、最毒辣、最無情、武功卻又最高的婦人?」 楚留香苦笑道:「除她之外,還有誰能造得那麼精巧的暗器?還有誰有那麼高明的易容術?還有誰能想得出如此高明的毒計?」 姬冰雁緩緩接道:「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凝精斂氣,身化木石,扮成一具石塑的佛像,瞞過你我的眼睛?」 胡鐵花怔住了。 他雖然沒有見過石觀音,但江湖中有關她的種種傳說,每一段都幾乎令他從腳跟一直涼到脖子上去。鍋內的香氣更濃,濃濃的肉湯上,浮著一層如珠光般的光暈,這正是他們最需要的。 胡鐵花忽然大笑起來,道:「江湖傳言果然不錯,這石觀音果然是個害人精,她什麼都不留,卻留下鍋肉羹,讓我們只能瞧著流口水,卻不敢動一動。」 突見一條黃狗從屋外竄進來,跳到桌子上,伸頭在鍋裡舔了舔,又咬起塊大排骨。 胡鐵花笑罵道:「你餓瘋了嗎?你難道不怕被毒死?」 他將狗從桌上拎起來,但這狗卻已連咬帶啃,把一塊肉排都吞下了肚,胡鐵花、楚留香、姬冰雁,三人六隻眼睛都盯著這條狗,直過了兩三盞茶功夫,姬冰雁翻開狗的眼皮瞧了瞧,又瞧了瞧它舌頭,緩緩道:「湯沒有毒。」 胡鐵花用力一拍桌子,大叫道:「這害人精算準咱們不敢喝這湯,還弄條狗來氣咱們,她竟想叫咱們來吃狗剩下來的湯。」 姬冰雁淡淡道:「狗喝過的湯,人難道就不能喝了嗎?」 他眼睛瞧過楚留香,楚留香還是沒有說話。 胡鐵花已提起那鐵鍋扔出窗子,大叫道:「咱們絕不能喝狗剩下來的湯,咱們就算餓死也不能這麼丟人。」 姬冰雁歎了口氣,冷笑道:「我若能活著回去,一定好好為你立一座牌坊,上面刻八個大字:餓死事小,丟人事大。」 胡鐵花大笑道:「我若能活著回去,我就——我就——」他也想找兩句話來回敬姬冰雁,一時間偏偏又想不出。 姬冰雁已冷冷道:「像你這樣的狗熊脾氣,只怕是很難活著回去的了。」 胡鐵花笑道:「那倒也——」 話未說出,突聽得木屋外一聲慘呼,三人一齊衝出去,只見在外面看守著石駝的小潘,此刻已滾倒在地。 那肉鍋就在他身旁,他嘴角還沾著些肉糜,但一張白生生的臉,卻已漲紫扭曲,嘴裡不住慘嗥,道:「肉——毒——」 原來他在外面聽得湯裡無毒又瞧肉鍋飛了出來,他就把還沒有潑出來的小半鍋湯,一口氣喝了。 楚留香趕到他身旁,剛想瞧瞧他的毒勢,但小潘身子一陣痙攣,竟將性命斷送在這半鍋肉湯上。 在這無情的沙漠裡,人命竟是如此卑賤。 楚留香輕輕闔上他眼皮,黯然道:「好厲害的毒,毒性之烈,竟然無救。」 姬冰雁沉思道:「好厲害的人,竟將毒丸藏在狗嘴裡,狗一喝湯,毒丸便落入湯鍋,外面的蠟封受熱溶化,無毒的湯,就變成有毒的了。」 胡鐵花駭然道:「那狗難道也是她訓練好的?」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苦笑道:「看來你我還多虧胡鐵花的狗熊脾氣,才沒有中石觀音的毒計。」 三個人想到這連環毒計的巧妙,方才實在是生死俄頃,間不容髮——三個人掌心都不覺沁出了冷汗。 第二天,仍沒有水。 他們不敢讓身體裡剩下的水量被太陽蒸發成汗,直到太陽已將落山時,才開始行動。 石駝,這神秘而可憐的人,此刻又恢復了他那無窮無盡的神力,而胡鐵花等人卻已似將萎縮了。 人世間再高的武功,也無法和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夕陽西下,石駝不時伏下來,用鼻子嗅著地上的沙,像狐狸般爬行著,胡鐵花舐了舐已乾裂的嘴唇,忍不住問道:「他這是在幹什麼?」 姬冰雁道:「他在找地下的水源。」 胡鐵花道:「他難道能聞得出來?」 姬冰雁道:「有水,就有溫度,可以聞得出。」 胡鐵花還想說話,卻已沒有人再理他了。 因為說話不但浪費精力,也浪費唾液,這兩樣東西在他們看來,已幾乎是和生命同樣珍貴。 到了晚上,石駝忽然發狂般地用力挖著沙子。 胡鐵花狂喜道:「有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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