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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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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冰雁道:「我們雖不知對方是否已在各路都布下暗卡,來偵察楚留香的行蹤,我們卻必須要提防他這一著。」 胡鐵花道:「但這也不必——」 姬冰雁道:「我們若要成功,就要將每一個可能都計算進去,只因對方既然敢惹楚留香,就絕不是普通的人。」 胡鐵花道:「難道我們已是普通的人嗎?」 姬冰雁道:「我早已說過,這些生長在沙漠裡的人,已被沙漠鍛煉得比駱駝更能忍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而我們在沙漠裡,卻軟弱得不及一隻兔子。」 胡鐵花笑道:「你這未免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吧?」 姬冰雁道:「這只因我不想死在沙漠裡,讓兀鷹來咬我的屍身,讓狼來啃我的骨頭,我活得還有趣得很。」 胡鐵花道:「但我還是認為——」 姬冰雁冷笑道:「我並不想知道你的意思,只想知道,你們既然要我來,是不是一切都願意聽我的?」 楚留香一直在聽著,這時才微笑道:「你能活著從沙漠裡帶出這許多財富來,你說的話必然有理,有道理的話,我總是願意接受的。」 姬冰雁瞪著胡鐵花道:「你呢?」 胡鐵花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只能說本不該逼你來,你既已來了,我還能有什麼法子?」 姬冰雁道:「好!」 他忽將酒菜都從桌上拿了下來,伸手一按,那桌面竟整個翻轉過來,背面竟刻著幅詳細的地圖。 姬冰雁用筷子蘸著酒,在地圖上劃了條線,道:「我們本不該由這裡出關的,只因為你不認得路,已來到這地方,所以我們現在只有沿著這條路走。」 楚留香道:「這條是黃河嗎?」 姬冰雁道:「不錯,這裡正是黃河的上流,我們可以沿著河一直走到銀川,我知道札木合昔日的勢力,並未到過陰山以南,所以在這段路上,我們不必希望能得到他們的線索,但卻必須要防備他們的耳目。」 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沒有打斷他的話。 姬冰雁接著道:「所以,明天我們到老龍灣時,你就要將馬寄存下來,我在那裡也有夥計,你可以放心。」 楚留香忍不住道:「這匹馬我必定要帶去。」 姬冰雁道:「不行!」 楚留香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這匹馬不但太招搖,太惹眼,而且本是對方所有,我們帶著這匹馬走,簡直無異帶著塊招牌,我們絕不能冒這個險。」 楚留香想了想,不再說話。 姬冰雁道:「你要知道,現在對方不但是在暗中以逸待勞,而且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我們根本連一絲有利的條件都沒有,若想得勝,只有以奇兵出其不意,所以在我們找到他的下落之前,絕不能被他發現我們的行蹤,否則他們若仗著沙漠的地利來暗襲,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長歎道:「我想的本沒有這麼多,我——」 姬冰雁一字字道:「你要記住,對方正是因為知道在別的地方殺不死你,才要把你誘到沙漠裡去,他既要將你誘入沙漠,自然是因為他在沙漠裡有把握殺死你,這正是你平生最艱苦的一戰,你怎能不多想想?」 楚留香苦笑道:「但有些事卻也不能想得太多的。」 姬冰雁乾了杯酒,道:「好!現在我們什麼都不要想,先睡一覺,縱然睡不著覺,也要強迫自己睡,因為我們現在絕不能浪費精力。」 錦榻很大,三個人都睡了下來。 胡鐵花手裡拿著酒杯,忽然笑道:「無論如何,現在我們三個人總算又睡在一起了,就像十幾年前一樣——唉!那些甜蜜的美好的老日子。」 姬冰雁冷冷道:「那些日子也不見得有多好,那時我們喝的是酸酒,躺在又濕又冷的草地上,現在,我們卻有又軟又暖的床。」 胡鐵花歎了口氣,搖頭道:「過去的日子,永遠是美好的,只可惜這種事你永遠也不會懂,只因你既不解風情,又太現實,太勢利,你只知道——」 他忽然停住嘴,只因他發覺姬冰雁已睡著了。 第二天黃昏時,到了老龍灣。 在姬冰雁的一座農莊裡,楚留香等下了馬,他忽然發覺自己對這匹馬也有些依依不捨起來,不禁喃喃苦笑道:「也許我的確是老了,所以心也越變越軟了。」 馬,也在輕嘶著。 楚留香撫著柔滑的馬背,笑道:「你也捨不得我是嗎?是不是怕我這一去,就永遠不回來了呢?」 胡鐵花卻像是興奮得很,正在那邊和姬冰雁檢視著駱駝和車馬,每樣東西他都要看一看,問一問。 他現在已知道那又聾又啞的大漢叫「石駝」,但卻想不出一個人的皮膚怎會變成這種樣子。 他現在也已知道那趕車的小伙子叫「小潘」,這小潘其實早已不是小伙子,至少已有三十來歲,但卻天生著一張娃娃臉,沒說話就先笑,說完了還在笑,叫任何人也沒法子對他發脾氣。 胡鐵花越看越覺有趣,忍不住道:「小潘,你今年可有三十五嗎?」 小潘笑嘻嘻道:「不瞞您說,再過一個月,小人就四十三了。」 胡鐵花失笑道:「四十三,這倒看不出——四十多歲的人,還被人叫做『小潘』,你倒真該開心才是。」 小潘笑瞇瞇道:「小人就算活到八十,還是要被人叫做『小』潘,但這可不是什麼露臉的事,這簡直是丟人。」 胡鐵花盯著他笑道:「姬冰雁既然把你帶來,你必定有些特別的本事,你有什麼本事,露兩手讓我瞧瞧好嗎?」 小潘賠著笑道:「小人的本事,就是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一個人活到四十多,還是一點本事也沒有,這也不是件容易事,您說是嗎?」 胡鐵花大笑道:「你能說出這句話,可見你的本事已不小了。」 日子過久了,他更發現小潘不但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且還有種特別的本事。 長江南北,大河兩岸,福建嶺南,黔貴川鄂,無論哪一種方言,他竟都能說得流利自然,就和在那邊土生土長的人完全一樣,無論做什麼交易,都只管放心讓他去做,他就算閉著眼,也不會吃虧的。 而那石駝,雖然不能和人說話,卻能和畜生說——他似乎能用一種神秘的語言,來溝通他和畜生間的思想。 無論驢馬駱駝心裡在想什麼,他全都能知道,他心裡想要這些畜生幹什麼,他們居然也能乖乖的聽話。 有時候胡鐵花簡直想不通姬冰雁是用了什麼法子將這樣兩個人找來的,他實在不能不佩服。 馬車果然在晝夜不停地趕著路,小潘和石駝就像是根本沒睡過覺,但過了幾天,小潘仍是興高采烈,滿臉笑容,石駝更是連頭都沒有低下去過。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這兩人難道可以不睡覺的嗎?」 姬冰雁道:「有些人無論在做什麼事時,都可睡覺的。」 胡鐵花道:「趕車時也能睡覺?」 姬冰雁道:「馬已識途,趕車為何不能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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