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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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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與那黑衣少年竄出窗外,並肩急行了一陣,兩人輕功倒也不相上下,掠出很遠後,黑衣少年突然頓住身影,瞪眼道:「誰叫你來救我的?」 他這死不領情的脾氣,若是換了別人,冒險救出他後,再聽了他這句話,不被氣得半死才怪。 但一點紅卻毫不氣惱,陰森森笑道:「誰要來救你,你死了也好,活著也沒關係。」 黑衣少年瞪大了眼睛,奇道:「你不是救我,卻又是為何而來的?」 一點紅道:「我弄壞了別人一件東西,要拿你去賠。」 黑衣少年怔了怔,怒道:「你這是放的什麼屁,我不懂。」 只聽一人笑道:「你不懂,我卻懂的。」 這懶洋洋的笑聲,這鬼魅般的身法,普天之下,除了咱們的「盜帥」楚留香外,哪裡還有第二個。 楚留香若想盯著一個人時,天下誰也休想甩得脫,一點紅見他來了,絲毫不覺驚異,冷冷道:「這是你的信,我賠給你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人已又去得遠了。 黑衣少年目送他去遠,搖頭道:「這人莫非有什麼毛病?」 楚留香歎道:「這人的毛病就是有點喜歡多管閒事,他自以為幫了我的忙,卻不知正壞了我一宗大事。」 黑衣少年忍不住道:「他又壞了你什麼事?」 楚留香道:「我本想用翡翠去換珍珠的,他卻壞了我的交易。」 黑衣少年怔怔的瞧著他,就好像他臉上突然長出了一朵花似的,目中滿是驚訝好奇之色,道:「我只覺他有毛病,誰知你的毛病比他更大。」 楚留香大笑道:「這就叫做同病相憐,物以類聚。」 黑衣少年道:「我可沒什麼毛病,失陪了。」 他正轉身要走,楚留香道:「你想要問我的話,現在不問了嗎?」 這句話就像是個釘子,一下子就釘住了黑衣少年的腳,他立刻轉過身來,面上露出喜色,道:「現在你已肯說了?」 楚留香想也不想,道:「我瞧見了你斗篷裡的飛駱駝,所以知道你必是『沙漠之王』的子侄,我曾在關內見過他,所以知道他已入關。」 黑衣少年眼睛一亮,道:「你見過我爹爹?」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你若肯信任我,你我的困難,就都能解決了。」 黑衣少年直視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在星空下彷彿比星光還亮,黑衣少年突然一笑,道:「好,我信任你。」 楚留香靠著屋脊坐了下來,能坐著的時候,他是絕不站著的,他伸展了四肢,帶著笑道:「那麼,現在我只求你快些說出那封信上寫的究竟是什麼?」 黑衣少年道:「信?我不是已交給了你?」 楚留香苦笑道:「我命中注定,是瞧不著那封信的,只要能聽聽,已是心滿意足了。」 黑衣少年緩緩道:「若是我並未瞧過呢?」 楚留香立刻緊張起來,道:「你若說沒有瞧過,只怕我立刻就要暈過去了。」 黑衣少年道:「你暈吧!」 楚留香失聲道:「你真的沒有瞧過?」 黑衣少年竟又笑了笑,道:「我沒有瞧,只不過是我爹爹念給我聽的。」 楚留香長長鬆了口氣,喃喃道:「能瞧見你笑一笑,我就算被嚇死也值得的了。」 黑衣少年道:「你聽著,那封信上寫的是——」 楚留香道:「等等,等我先將耳朵洗乾淨。」 黑衣少年一笑,道:「信上寫的是:『一別多年,念君風采,必定更勝往昔,妾身卻已憔悴多矣,今更陷於困境之中,盼君念及舊情,來施援手,君若不來,妾唯死而已。』下面的署名,是個『素』字。」 楚留香千辛萬苦,總算是等於瞧著了這封信,信的內容,他雖早已猜著,但能親耳證實,總是靠得住些。 只可惜信上竟未說出那困難是什麼?楚留香又不覺有些失望,出神的想了許久,喃喃道:「無論如何,秋靈素的困難,想必和丐幫有關。」 黑衣少年截口道:「家父正是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我才認為家父的失蹤,必定與丐幫有關,否則我又怎會去尋丐幫的霉氣。」 楚留香又想了想,道:「這封信,是什麼時候接到?是什麼人送去的?」 黑衣少年傲然笑道:「家父遊俠大漠,終年行蹤不定,全靠飛鴿傳書,和各方屬下聯絡消息,他雖被人稱為『沙漠之王』,但勢力卻遠及關內各省,那封信乃是一個月前,自臨城鴿站的信鴿帶去的。」 楚留香道:「卻又是什麼人將此信送到臨城鴿站的呢?他又怎會知道『沙漠之王』有鴿站設在臨城?」 黑衣少年歎道:「你問的這話,只怕誰也不能回答你了。」 楚留香道:「為什麼?」 黑衣少年一字字道:「只因臨城鴿站的人,已死光了。」 楚留香長長吸了口氣,默然半晌,又道:「令尊出門才一個月,你怎地就認為他失蹤了?」 黑衣少年道:「家父入關之後,每日還是有鴿書和我聯絡,但十多天前,書信突然中斷,他若非有極大的變故,是絕不會忘了給我寫信的。」 楚留香道:「所以你就跟了出來?」 黑衣少年道:「我自然立刻兼程入關,一路上到各地鴿站去打聽,都沒有他老人家的消息,臨城鴿站的人員又都已突然橫死,我這才著急,所以才尋到丐幫去。」 楚留香目光閃動,道:「你在丐幫中可打聽出了什麼?」 黑衣少年歎道:「什麼也沒有打聽出,丐幫中人非但全不知道我爹爹的下落,而且近年來簡直沒有什麼困難,更不會找外人相助。」 他瞪著楚留香,緩緩道:「但越是這樣,我卻越是懷疑,我總覺得在他們這太平無事的表面下,必定隱藏著什麼秘密。我爹爹明明是接著他們幫主夫人書信而來的,明明必定已與丐幫有所接觸,他們怎會一點也不知道?」 楚留香沉吟道:「說不定任夫人的困難,只是她自己的私事,她根本不願丐幫中別的人知道,她和你爹爹見面,也是瞞著別人的。」 黑衣少年道:「這自然也有可能,但卻有兩件奇怪的事,第一,丐幫中竟沒有人知道他們幫主夫人的去處。第二,你更不可忘記,他們的老幫主任慈,正是在這段日子裡死的,雖說是因病而死,但江湖中又有誰親眼瞧見?」 楚留香突然跳了起來,沉聲道:「你說來說去,只有這句話切中了要害,但這句話你可千萬不能對別人提及,否則江湖中只怕立刻就要大亂了。這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寶座,普天下無論是否丐幫弟子,是誰都想坐上去的。」 黑衣少年道:「我只要找著我爹爹,江湖中亂不亂,與我又有何干?」 楚留香尋思半晌,又道:「你既如此著急打聽令尊的下落,他們卻怎會還不知道你的來歷?」 黑衣少年冷冷道:「這原因簡單得很——被我問過話的丐幫弟子,都已再也不能洩漏我的任何秘密了。」 楚留香歎了口氣,苦笑道:「殺人的事,你做來倒輕鬆得很。」 黑衣少年道:「我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我,殺人雖然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總比被人殺死的好。」 楚留香道:「你怎知南宮靈要殺你?這些事,你為何不直接去問他?」 黑衣少年道:「我總覺得他不是好人。」 楚留香一笑道:「單只你覺得,這理由是不夠的。」 黑衣少年道:「在我說來,這理由已足夠了。」 他眼睛又亮了亮,盯著楚留香,緩緩接著道:「你想——你若去問他,他會告訴你?」 楚留香道:「你想——他有什麼理由不告訴我?」 黑衣少年道:「他若有虧心事,自然就不肯告訴你。」 楚留香苦笑道:「那麼,他若不肯告訴我,豈非就等於證明自己做了虧心事?你想,世上會不會有這樣的呆子?」 黑衣少年想了想,緩緩道:「他若告訴你,你肯告訴我嗎?」 楚留香道:「我又有什麼理由不肯告訴你?」 黑衣少年又笑了,道:「盜帥楚留香,原來並不如傳說中那麼可恨。」 他冷漠的臉上露出笑容,就像是冰河解了凍,寒冷的大地吹起了春風,令人從心底都暖了起來。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你若肯時常笑笑,就會發現世上原來有許多人,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可恨的。」 黑衣少年立刻又板起了臉,冷冷道:「世上可恨的人是多是少,與我都沒有關係,我只問你,你現在去問南宮靈,什麼時候來告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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