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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而那赤髮大漢劈面向柳鶴亭擊去的十數粒鋼珠,便又恰巧在此刻擊到了他們身上!

  於是又是三聲慘呼,三個人一齊倒下,恰巧與發出鋼珠的赤髮大漢「三十七號」倒在一起!

  柳鶴亭目光一轉,方才耀武揚威的「鳥衣神魔」,此刻已一齊全都倒在地上,再也笑不出了!

  他目中光芒一閃,微微遲疑半晌,然後一步邁到「七號」身前,俯下身去,左手一把抓起了他的衣衫,右手一把扯落了蒙住了他面目的黑巾,目光望處,柳鶴亭心中不禁為之一凜,幾乎又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七號」的面目,竟然也和方才的赤髮大漢「三十七號」一模一樣,沒有眉毛,沒有鼻子,沒有嘴唇,甚麼都沒有,只有一團粉紅色的肉團,以及肉團上的三個黑洞——這就算是眼睛和略具規模的嘴了。

  柳鶴亭反手一抹額上沁出的冷汗,放下「七號」的身軀,四下一轉,將屋中所有「烏衣神魔」的蒙面巾全部扯下。

  屋中所有的「烏衣神魔」的面目,竟然全都只剩了一團醜陋可怕的肉團。一眼望去,滿地的「烏衣神魔」,竟然全部一模一樣,就像是一個人化出來的影子,又像是一群自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魔!

  燈火飄搖,這陰森的地窟中,這嚇人的景象,使得倚牆而立的柳鶴亭,只覺自己似乎也已不復存在人間,而置身於地獄。若不是他方才也曾聽到他們的言語和狂笑,便再也不會相信這些倒在地下的「烏衣神魔」,真的是有血有肉,出自娘胎的人類!

  寒風陣陣,自門外吹來,這等地底陰風,吹在人身上,比地面秋風猶覺寒冷。突地,隨風隱隱傳來一聲大喝:「柳鶴亭,柳老弟……柳鶴亭,柳老弟……」

  第一聲呼喝聲音還很微弱,第二聲呼喊卻已極為響亮,顯見這發出呼聲之人,是以極快的速度奔馳而來。

  柳鶴亭心頭一震,暗暗奇怪!

  「此人是誰,怎地如此大聲呼喊我?」

  要知,此人無論是友是敵,此時此刻,都不該大聲呼喊於他,是以他心中奇怪,此人若是敵非友,自應偷偷掩來暗算。此人若是友非敵,在這敵人的巢穴中,如此大聲呼喚,豈非打草驚蛇?

  他一步掠到門邊,門外是一條黝黑的地道,方才的門戶,此刻已然關閉,他微微遲疑半晌,不知該不該回應此人,突聽「喀得」一聲輕響,一道灰白的光線,自上而下,筆直地照射進來!

  柳鶴亭暗提一口真氣,閃入門後,只留下半邊面龐向外觀望,只見地道上的入口門戶,此刻突地緩緩開了一線。

  接著,一陣中氣極為充沛的喝聲,自上傳來:「下面的人無論是友是敵,都快些出來見我一面!」語氣威嚴,頤指氣使,彷彿是個君臨四方的帝王對臣子所發出的命令,哪裏像是個深入敵穴的武林人,在未明敵情之前所作的召喚!

  此等語氣,一入柳鶴亭耳中,他心中一動,突地想起一個人來:「一定是他,除他之外,再也無人有此豪氣!」

  只聽「蓬」的一聲,入口門戶被人一腳踢開,由下望去,只見一雙穿著錦緞絮腳長褲、粉底挖雲快靴的長腿,兩腿微分,站在地道入口邊緣,上面雖看不見,卻已可想此人的高大。

  柳鶴亭目光動處,才待出口呼喚,哪知此人又已喝道:「我那柳鶴亭老弟若是被你等以奸計困於此間,你等快些將他放出,否則的話,哼哼——」

  柳鶴亭此刻已聽出此人究竟是誰來,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激。好笑的是,此間若有敵人,就憑此人的武功,有敗而無勝,但此人語氣之間,卻彷彿舉手之間便可將敵人全部制伏。

  但他與此人不過僅是一面之交,此人卻肯冒著生命之險,前來相救於他,這分古道熱腸,尤足令人感動。

  一念至此,柳鶴亭心頭一陣熱血上湧,口中大喝一聲:「西門老丈……西門前輩……」身形閃電般撲出門外,而地道入口上,亦同時掠下一個人來。

  兩人目光相遇,各自歡呼一聲,各各搭在對方的肩頭,半晌說不出話來,其間激動之情,竟似比多年故交,異鄉相遇還勝三分!要知此人性情寡合,與柳鶴亭卻是傾談之下,便成知己,柳鶴亭亦是熱血男兒,又怎會不被這分熱情感動?

  一別多日的「常敗高手」西門鷗,豪情雖仍如昔,但面容卻似憔悴了許多,柳鶴亭一瞥,脫口道:「西門前輩,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裏?」

  西門鷗搭在柳鶴亭肩上的一雙巨掌,興奮地搖動了兩下,突地放聲大笑了起來,大笑著道:「這其間曲折甚多,待我……」笑聲突地一頓,悄悄道:「你不是被困在此間的麼?敵人呢?」

  柳鶴亭心頭暗笑,此間如有敵蹤,被你如此喧笑,豈非早已驚動,此刻再悄聲說話,也沒有用,但愈是如此,才愈發顯得這豪爽老人率真可愛,當下,微笑道:「解決了。」

  西門鷗哈哈一笑,道:「好極好極,老夫想來,他們也困不住你!」

  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理所當然,卻不知道柳鶴亭,已不知經歷了多少危險與屈辱,方能脫出「烏衣神魔」的魔掌!

  他大笑未了,突又長歎一聲,道:「柳老弟,你我分別為時雖不長,但我在此時日之中,經歷卻的確是不少,我那戀劍成癡的女兒,自從與你別後,便悄悄溜走了,留下一柬,說是要去尋找武林中最高的劍手,一個白衣銅面的怪客……」

  他黯然一笑,又道:「我老來無子,只此一女,她不告而別,我心裏自然難受得很,但卻也怪不得她,只怪我……唉,我武功不高,既不能傳授她劍術,卻又要妄想她成為武林中的絕代劍手!」

  柳鶴亭暗歎一聲,道:「這也怪我,不該告訴她……」

  西門鷗微微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接著道:「她年紀雖已不輕,但處世接物,卻宛如幼童,如今孤身漂泊江湖,我自然放心不下,本想先去尋找,只是心裏卻又念著對你的應允,以及那兩個中藥昏迷的少女,我左右為難,衡量之下,只有帶著那兩個少女,轉向江南一帶,一來去覓討這迷藥的來歷,再來也可尋找小女的下落。」

  他侃侃而言,卻不知柳鶴亭此刻正是焦急萬分,屋中的「烏衣神魔」猶未打發,「飛鶴山莊」的事情更不知下落,忍不住乾咳兩聲,隨口道:「那迷藥的來歷,前輩可曾找著了麼?」

  西門鷗仰天長笑道:「世上焉有我無法尋出答案之事!」突地雙掌一拍,大呼道:「西門葉、西門楓,你們也下來吧,柳公子果然在這裏!」

  柳鶴亭雙眉微皺,暗中奇怪:「這西門葉與西門楓卻又是誰?難道也認得我麼?」

  心念方轉,只聽上面一個嬌嫩清脆的口音應道:「爹爹,我來了。」

  柳鶴亭恍然忖道:「原來他已找到了他的愛女……」

  突見人影一花,躍下了兩個白衫長髮的少女來,一齊向柳鶴亭盈盈拜下去。

  西門鷗哈哈大笑道:「我這兩個女兒,你還認得麼?」

  柳鶴亭一面還禮,一面仔細端詳了兩眼,不覺失笑道:「原來是你們。」轉目望向西門鷗,讚歎又道:「前輩果然將解藥尋得了,恭喜前輩又收了兩個女兒!」

  原來這兩個白衫女子,便是被迷藥所亂的那兩個南荒公子的丫鬟。

  西門鷗捋髯笑道:「為了尋這解藥,我一路上試了七百多種藥草,方知此藥乃是來自西土天竺的一種異果『罌粟』為主,再加上金錢草、仙人鈴、無子花……等七種異草配和而成,少服有提神、興奮之功用,但卻易成癮。」

  柳鶴亭已聽得極有興趣,不禁脫口問道:「成癮後又當怎地?」

  西門鷗長歎一聲,道:「服食此物成癮後,癮來時若無此物服用,其痛苦實是駭人聽聞,那時你便是要叫他割掉自己的鼻子,來換一粒『藥』吃,他也心甘情願。」

  他語聲微微一頓,卻見柳鶴亭正在俯首沉思,雙眉深皺,目光凝注地面,似是在思索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半晌之後,柳鶴亭突地抬起頭來,緩緩道:「若是有人先將這種迷藥供人服用,待人成癮之後,便以此藥來作要脅,被要脅的人,豈非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西門鷗頷首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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