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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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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地愕了許久,突然想起方才從鐵屋中傳出的那種奇異的腳步聲,兩道劍眉,微微一皺,翻身掠到牆邊,側耳傾聽了半晌,但此刻裏面又恢復寂然,半點聲音也聽不出來。 「這鐵屋之後,究竟是些甚麼呢?那石琪——她又是長得甚麼樣子呢?她為甚麼如此狠心,殺了這麼多和她素無怨仇的人?」 這些疑問,使得他平時已困惑的心胸中,更加了幾許疑雲,抬目望去,只見這道鐵牆,高聳入雲,鐵牆外面,固然是清風明月,秋色疏林,但在這道鐵牆裏面,該又是怎樣一種情況呢?柳鶴亭腦海中,立刻湧現一幅悲慘的圖畫—— 一個寂寞而冷酷的絕代麗人,斜斜地坐在大廳中的一張紫檀椅上,仰望著天上的明月,大廳的屋角,掛著一片片蛛網,窗櫺上,也堆著厚厚的灰塵,而在這間陰森的大廳外面,那小小的院子裏,卻滿是死人的白骨,或是還沒有化為白骨的死人。 「這鐵牆後面,該就是這副樣子吧?」他在心中問著自己,不禁輕輕點了點頭,一陣風吹來,使得他微微覺得有些寒意。 於是他再次仰視這高矗的鐵牆一眼,突地咬了咬牙,想是為自己下了個很大的決定,將手中那支青竹長簫,插在背後的衣襟裏,又將長衫的下襬,掖在腰間的絲帶上。 然後他雙臂下垂,將自己體內的真氣,迅速地調息一次,突地做一頓足,瀟灑的身形,便像一隻沖天而起的白鶴,直飛了上去。 上拔三丈,他突地疾揮雙掌,在鐵牆上一按,身形再次拔起,雙臂一張,便搭住鐵牆的牆頭,霎眼之間,他的身軀,就輕輕地躍入那道鐵牆後面,躍入那不知葬送了多少個武林高手的院子裏。 牆外仍然明月如洗,但同樣在這明亮的月光照射下的鐵牆中,是不是也像牆外一樣平靜呢?這問題是沒有人能夠回答的,因為所有進入這間鐵屋的人,就永遠在這世界上消失了蹤跡。 但是,這問題的答案,柳鶴亭卻已得到了。 他翻身入牆,身影像一片落葉似地冉冉飄落下去,目光卻機警地四下掃動,警戒著任何突來的襲擊。 此刻,他的心情自然難免有些緊張,因為直到此刻,他對這座神秘的屋裏的一切仍然是一無所知。 鐵牆內果然有個院子,但院子裏卻寂無人影,他飄身落在地上,真氣凝佈全身,目光凜然四掃,院子裏雖然微有塵埃,但一眼望去,卻是空空如也,哪裏有甚麼死人白骨! 「難道她把那些武林豪士的屍身,都堆在屋子裏嗎?」 他疑惑地自問一下,目光隨即掃到那座屋宇上,但見這座武林中從來無人知道真相的屋子,此刻黯無燈火,門窗也緊緊地關閉著。 穿過這重院子,他小心地步上石階,走到門前,遲疑了半晌,四下,仍然死一樣地靜寂,甚至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柳鶴亭緩緩伸出手掌,在門口輕輕推了一下,哪知道這扇緊閉著的門,竟「呀」的一聲,開了一線。他暗中吐了口長氣,手上一加勁,將這扇門完全推了開來,雙腿屹立如樁,生怕這扇門裏,會有突來的襲擊。 自幼的鍛煉,使得他此刻能清晰地看出屋中的景象,只見偌大一間廳房裏,只有一張巨大的八仙桌子,放在中央,桌上放著一枝沒有點火的蠟燭,此外四壁蕩然,就再無一樣東西。 柳鶴亭心裏更加奇怪,右足微抬,緩緩跨了進去,哪知突然「吱」地一聲尖叫,發自他的腳下,他心魄俱落,身形一弓,「刷」地,倒退了回去,只覺掌心濕濕地,頭皮都有些麻了起來,幾乎已喪失了再進此屋的勇氣。 但半晌過後,四下卻又恢復死寂,他乾咳一聲,重新步上台階,一面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火摺子,點起了火,他雖然能夠清晰地看出一切,但是這火摺子此刻的功用,卻只是壯壯膽而已。 一點火光亮起,這陰森的屋子,也像是有了幾分生氣,他再次探首入門,目光四下一掃,不禁暗笑自己,怎地變得如此膽怯。 原來大廳的地上,此刻竟零落地散佈著十餘隻死鼠的屍身,方才想是他一腳踏在老鼠身上,而這隻老鼠並未氣絕,是以發出一聲尖叫。 但是,他並不就此鬆懈下自己的警戒之心,仍然極為小心地緩步走了進去,只見地上這些死鼠,肚子翻天,身上並無傷痕。 柳鶴亭心中一動,忖道:「這些老鼠,想必是難以抗拒外面的銅鼓之聲,是以全都死去。」心念一轉:「難道我方才聽到的那種奇異的腳步聲,也是這些老鼠,在未死之前,四下奔逃時所發出的嗎?」 於是,他不禁又暗中哂笑一下,謹慎地移動著腳步,走到桌旁,點起那枝蠟燭,燭光雖弱,但這陰森黑黯的廳堂,卻倏然明亮了起來。 大廳左右兩側,各有一扇門戶,也是緊緊關著,柳鶴亭一清喉嚨,沉聲道:「屋中可有人麼?在下專誠拜訪。」 死寂的屋子裏,立刻傳來一連串迴聲,「拜訪,拜訪……」 但迴聲過後,又復寂然,柳鶴亭劍眉一軒,「刷」地,掠到門口,立掌一揚,激烈的掌風,將這扇門「砰」地撞了開來。 廳中的餘光,照了進去,他探首一望,只見這間屋中,也是當中放著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枝蠟燭,此外便無一物。 他心中既驚且怪,展動身形,在這間屋宇裏的每一個房間,都看了一遍,哪知這十數間房間,竟然間間一樣,房中一張桌子,桌上一枝蠟燭,竟連桌子的形狀、蠟燭的顏色,都毫無二致。 這整個一座屋宇中,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那麼一入此屋的武林豪士,為甚麼便永不復出呢?他們到哪裏去了? 這問題雖然只有一個,但在柳鶴亭心中,卻錯綜複雜,打了無數個死結,因為在這個問題裏,包含著的疑問,卻是太多了。難道這屋中從沒有人住過嗎?那麼石琪為甚麼要隱居於此呢?但若說石琪的確住在這屋子裏,那麼她此刻又到哪裏去了? 那些進入此屋的武林豪士,是否都被石琪殺死了呢?若是,他們雖死,總該也有屍身,甚至是骨頭留下呀!難道這些人都化骨揚灰了不成? 若說這屋中根本無人,這些人都未死,那麼他們又怎會永遠失蹤了呢? 柳鶴亭沉重地歎著氣,轉身走回大廳,喃喃地低語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簡直豈有此理!」 話聲方落,廳中突地傳出一聲嬌笑,一個嬌柔無比的聲音,緩緩說道:「你罵誰呀?」 聲音嬌柔婉轉,有如黃鶯出谷,但一入柳鶴亭之耳,他全身的血液,不禁都為之凝結住了。 他微微定了定神,一個箭步,竄入大廳。 只見大廳中那張八仙桌子上,此刻竟盤膝坐著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身上穿著一套緊身的翠綠短襖,頭上一方翠綠的紗巾,將滿頭青絲,一齊包住,一雙其白如玉的春蔥,平平放在膝上,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特大的指環,在燭光下閃著絢麗的彩色。 這少女笑容方斂,看到柳鶴亭的樣子,不禁柳眉一展,一雙明如秋水的眸子,又湧現出笑意,梨渦輕現,櫻口微張,嬌聲又道:「誰豈有此理呀?」 柳鶴亭愣了半晌,袍袖一展,朝桌上的少女,當頭一揖,朗聲笑道:「姑娘是否就是此屋主人,請恕在下冒昧闖入之罪。」 他本非呆板之人,方才雖然所見太奇,再加上又對這間神秘的屋子,有著先入為主的印象,是以微微有些失態,但此刻一揖一笑,卻又恢復了往昔的瀟灑。 那少女的一對翦水雙瞳,始終盯在他的臉上,此刻噗嗤一笑,伸出那隻欺霜賽雪的玉手,輕輕掩著櫻唇,嬌笑著道:「你先別管我是不是這屋子的主人,我倒要問問你,深更半夜的,跑到這裏來穿房入舍的,到底是為著甚麼?」 柳鶴亭低著頭,不知怎地,他竟不敢接觸這少女的目光,此刻被她這一問,竟被問得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沉吟了許久,方自說道:「小可此來,的確有著原因,但如姑娘不是此屋的主人,小可就不擬奉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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