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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丁棄宜在可以算是個很好看的年輕人,只可惜太「隨便」了一點,看起來簡直有點像是個井中的混混兒。

  在四月天,他身上居然就穿起夏布袍子,把右面一隻空的衣袖束在一根用青布做的腰帶裏,亂蓬蓬的頭髮顯然也有好幾天沒梳過。

  他甚至還把他那柄斷劍插在腰帶上,連劍鞘都沒有配一個。

  一向非常講究穿衣服的樊雲山,對他這副樣子當然看不順眼。

  只要一看見他,樊雲山就會覺得全身都很不舒服。

  四兩牛肉,四兩燒雞都已經切好了,用油紙打成了小包。

  唐玉用左手提著陳皮和燒雞,用右手提著當歸和牛肉,走過了長街,開始往左轉。

  他相信樊雲山一定已接到了他要小狗子送出來的消息。

  為了避嫌疑,他一直都陪著趙無忌待在房裏,只不過關照小狗子去打掃他那間客房,監督著小狗子把痰盂倒了出去。

  趙無忌一定絕不會想到,小狗子也早就被他們買通了。

  ——只要一個人對自己的生活覺得不滿意,你就有機會收買他的。

  這是唐缺的理論。

  唐玉發覺唐缺的理論總是很有道理。

  桑樹林已經在望。

  唐玉相信樊雲山當然絕不會想「殺他滅口」,但是他們也絕不會先出手對付丁棄。

  趙無忌當然會在暗中監視他們。

  所以他們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要麼樣才能讓丁棄出手來對付他!

  只要丁棄一出手,他就是奸細了,隨便他怎麼否認都沒有用的。

  就算他們不殺他,趙無忌也絕不饒他。

  唐玉微笑。

  他已經有把握要丁棄出手。

  為了保護他這個「非常重要的人」,丁棄和樊雲山都跟著他走了過來。

  ——丁棄不是奸細。

  ——丁棄當然已開始在懷疑樊雲山。

  ——如果這個「重要的人」和樊雲山之間有勾結,他交給趙無忌那個名字,當然就不會是真的奸細的名字。

  ——如果他交出來的名字是丁棄,丁棄也沒法辯白。

  ——丁棄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只要發覺這個「重要的人」和樊雲山之間的情況有一點不對,一定就會出手。

  這其中的關看來雖很複雜,其實卻像「一加一等於二」同樣簡單。

  所以唐玉忽然轉過頭去,看著樊雲山笑了笑,好像是要他放心?

  「我交給趙無忌的名字,絕對不會是你。」

  四

  天氣晴和,陽光明朗。

  丁棄也許有很多不太好的毛病,眼睛卻連一點毛病都沒有,在這麼好的天氣裏,連一里外的麻雀是公的,還是母的,他都能看得出。

  這也許是他自己吹牛,可是唐玉這樣笑,他總不會看不見。

  他轉過頭,就看見樊雲山也在笑,他忍不住問:「你認得這個人?」

  樊雲山搖了搖頭。

  丁棄說道:「看起來,他卻好像認得你?」

  樊雲山還在笑,雖然沒有承認,但是也不再否認。

  他並不怕被丁棄看出他們之間的秘密,他本來就想要誘丁棄出手。

  想不到的是,丁棄的出手遠比他意料中快得多。

  他的笑容還沒有消失,丁棄的掌緣已猛切在他左頸後的大血管上。

  唐玉剛想把左手提著的陳皮和燒雞掛上樹枝,樊雲山已倒了下去。

  他知道丁棄會出手的,可是他也想不到樊雲山竟會被丁棄一擊而倒。

  這一擊不但迅速準確,最可怕的是,出手之前,完全沒有一點警兆。

  既然已決定攻擊,他就絕不再猶疑,絕不讓對方有一點預防準備。

  唐玉忽然發覺自己以前一直低估了他,這個人實在此別人想像中更危險。

  丁棄居然還沒有撲過來,還站得遠遠的,用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盯著他。

  唐玉慢慢的把陳皮和燒雞掛上樹枝,才回過頭:「你就是獨臂神鷹。」

  丁棄道:「我就是。」

  唐玉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丁棄道:「我知道。」

  唐玉道:「你也知道我有樣東西要交給趙無忌?」

  丁棄道:「我知道。」

  唐玉道:「你不想讓我交給他。」

  丁棄道:「我不想。」

  唐玉道:「你想把我殺了滅口?」

  丁棄並不否認。

  唐玉歎了口氣,重重的把右手提著的當歸和牛肉,丟在地上,說道:「那你就動手吧。」

  丁棄道:「你為什麼不動手?」他冷笑,「既然你是唐家的人,為什麼還不把你們的獨門暗器拿出來?」

  唐玉明白了。

  丁棄不敢逼近來,只不過因為怕他的暗器——這個「重要的人」既然是從唐家來的,身上當然帶著有唐家的獨門暗器。

  唐玉本來就是唐家的人,本來就帶著唐家的獨門暗器。

  如果他把他的暗器使出來,就算有十個丁棄,也一樣要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可惜他不能拿出來。

  因為他已經看見了趙無忌。

  趙無忌是從一棵粗大的桑樹後出現的,現在已逼近丁棄。

  他的動作並不快,卻極謹慎,絕沒有發出一點讓丁棄警覺的聲音。

  丁棄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唐玉身上。

  面對著一個身上很可能帶著唐家獨門暗器的人,天下間絕沒有任何人敢疏忽大意。

  唐玉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

  丁棄道:「為什麼可惜?」

  唐玉道:「現在你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活靶子,如果唐家真的有人在這裏,就算是個三歲小孩也可以把你打出七八個透明窟窿來。」

  他又歎了口氣,說道:「只可惜我身上連一樣暗器都沒有,我根本就不是唐家的人。」

  丁棄的臉色變了,就像是一條忽然發現自己已落入虎口的羊,不但鷲慌,而且恐懼。

  他想拔劍。

  他的手剛握住劍柄,無忌的鐵掌已猛切在他左頸後的大血管上,用的手法跟他剛才擊倒樊雲山時同樣迅速準確。

  唯一不同的是,無忌有兩隻手,另一隻手上還有把刀,短刀。

  三寸六分長的刀鋒,已完全刺入了丁棄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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