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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軒轅一光道:「你要我先把他們每個人的樣子都看清楚?」

  無忌道:「我們甚至可以在他們身上做一點我們自己能看得出,別人看不出的標記,唐家的人若是來了,那就——」

  軒轅一光搶著道:「就好像三粒老鼠屎掉進了白米堆裏,連瞎子都能把它們摸出來!」

  無忌笑道:「一點也不錯。」

  軒轅一光忽又搖頭道:「這法子不好,至少有一點不好。」

  無忌道:「那一點?」

  軒轅一光大笑道:「跟我賭錢的,既然都是自己兄弟,我就不好意思贏他們的錢了。」

  二

  霹靂一聲,大雨傾盆。

  喬穩站在視窗,看見窗外珠簾般的大雨,他本來想關起窗子的,卻不知不覺看出了神。

  這裏是個乾燥的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暴雨來臨時,是在去年的九月底。

  他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那天晚上來了兩位稀客,一位是曲平,一位是趙家的大小姐趙千千。

  那天正是個標準的秋老虎天氣,白天熱得要命,晚上這場暴雨,正好洗清了白天的燥熱,他準備了一點酒菜瓜果,正想喝兩杯。

  就在那時候,曲平和千千來了,樣子看來好像是很狼狽。

  後來他才知道,他們已經在九華山上住了兩個月,為的是要去找無忌,誰知非但沒有找到無忌,鳳娘反而失蹤了。

  那位大小姐的脾氣很壞,對曲平總是呼來叱去,很不留面子。

  曲平卻一點都不生氣。

  鳳娘失蹤了之後,他們孤男寡女在深山裏,發生了些甚麼事?

  喬穩當然沒有問,也不敢問。他一向是一個很穩重,很本份的人,雖然沒有做過甚麼大事,卻也沒有犯過大錯。

  他雖然覺得曲平未免有點勢利,可是也不討厭這個肯上進的年輕人,如果曲平能夠娶到這位大小姐,他也很高興。

  所以,他又叫人加酒,加菜,準備客房。

  趙大小姐卻堅持當天晚上就要走,他們到這裏來,只不過是為了找他要盤纏路費,要三千兩。

  三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可以走很遠的路了,這位大小姐準備到那裏去?

  喬穩也沒有問。

  多做多錯,多言賈禍,知道的事越多,煩惱就越多。

  這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則。

  就因為他一直把握這原則,所以他能在這職位上一待二十年,過了二十年太平日子。

  去年,「行運豹子」那件事,他並不是沒有聽到風聲,也並不是完全不知道那個「行運豹子」就是趙二爺的大公子。

  可是無忌既然沒有找上他,他就不妨裝糊塗。

  今天軒轅一光叫他去接的人是誰?他心裏多少也有點數。

  可是人家既然不說,他又何必多事?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一個十多歲的人,難道還想出甚麼大鋒頭,難道還想往上爬,去做堂主?

  現在他已經有了點積蓄,在城外有了幾畝田,分租給幾個老實的佃戶,每年按時收租。

  自從他的妻子得了喘病後,他們就分了房,可是他從來沒有再娶小老婆的意思,家裏的丫頭們,也更連碰都不碰。

  大風堂的規矩很嚴,也不能讓人說話。

  可是城裏「留春院」如果來了新鮮乾淨的小姑娘,總會派人來通知他,他偶爾也會安排一個隱秘的地方,去享受半個晚上。

  那是銀貨兩訖,彼此都不吃虧的交易,他既不必為此羞愧,也不怕惹上無謂的麻煩。

  何況,在他這種年紀,居然還能有「餘勇」來做這種事,他心裏多少總有點沾沾自喜,每次事後,都會覺得精神特別振奮,活力特別充沛。

  對於這種生活,也已經覺得很滿足。

  天氣又開始有點涼了,他想叫保福去準備點酒菜,下大雨的晚上,他總是喜歡喝兩杯。

  保福是他的忠僕,已經跟了他二十多年,平時總是不離他左右。

  可是,今天他叫了兩聲,居然沒有回應。

  保福的年紀也不小,耳朵也沒有以前那麼靈了。再過一陣,也該讓他享幾年清福。

  保福,保福,一個人要知道怎麼樣保住自己的福氣,才真正的有福氣。

  喬穩心裏嘆息著,慢慢的走到門口,又大聲叫了兩遍。

  外面果然有了回應。

  「來了。」

  他剛聽見這兩個字,就有個人飛了起來。

  不是走進來,也不是跑進來,是飛進來的,就像是根木頭一樣,斜斜的飛了起來,然後又像一根木頭般「叭噠」一聲,落在地上。

  這個人的確是保福,只不過已經沒有氣了,因為他的脖子已經被人拗斷。

  喬穩全身冰冷,就好像一下子掉進冰窖裏。

  又是一聲霹靂,閃電一擊。

  他看見了一個人,手裏撐著把油紙傘,站在對面的屋簷下。

  可是等到第二聲霹靂響起時,這個人忽然就已到了他面前。

  一個很年輕的人,生得眉清目秀,皮膚白裏透紅,看起來就像是個女孩子。

  他當然不知道這個人就是唐家子弟之中,心最狠,手最辣的唐玉。

  可是以他多年來的經驗,他已感覺到這個人一來,他平靜的生活就要結束。

  他看著這個人慢慢的收起油紙傘,放在門後,他一直在盡力控制著自己,儘量保持鎮定。

  唐玉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道:「保福已經來了,你還要找誰?」

  他笑得很愉快:「你分舵裏四十三位兄弟都已經來了,都在外面院子裏等著,你一叫就到,只不過他們當然都不會自己走進來了。」

  喬穩的心沉了下去。

  這個人雖然笑容滿面,輕言細語,卻帶著種刺骨的殺氣。

  這種人如果說他已經殺了四十三個人,就絕對有四十三個人的屍體躺在院子裏,絕不會少一個。

  喬穩知道自己全身都在冒著冷汗,甚至連臉上的肌肉都無法控制。

  四十三個人,四十三條命,都是和他朝夕相處的兄弟。

  這個人是誰?為甚麼要對他們下這種毒手?

  唐玉微笑道:「你看不出我是甚麼人的,因為我手上沒有戴那種又笨又重的鹿皮手套,我的暗器也不會放在那種該死的皮囊裏,我不想讓人一眼就看得出我的來歷。」

  喬穩道:「你是唐家的人?」

  唐玉道:「我就是唐玉。」

  喬穩聽見過這個名字,聽見過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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