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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二

  東方已微白,遠處已有雞啼。

  蕭東樓道:「天又快亮了,你又該走了。」

  只有死人才是見不得陽光的,這僵屍難道真是個活死人?

  白小孩瞪著紅小孩,道:「明年我一定能擊敗你,你等著。」

  紅小孩笑道:「我只希望你明年能長高些。」

  這次無忌沒有笑。

  他知道這僵屍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他一直在等著可是他想錯了。

  僵屍又筆筆直直的躺了下去,闔上了眼睛,似乎已忘了他這麼樣一個人。

  無忌忽然衝了過去,大聲道:「剛才我笑的是你。」

  僵屍道:「我知道,你已經說過了兩次。」

  無忌道:「難道你就這麼樣走了。」

  僵屍道:「你是不是一定想要我殺了你?」

  無忌道:「是。」

  僵屍終於張開眼睛,一個存心要找死的人,無論誰都忍不住想要看看的。

  無忌道:「你不肯出手,只因為你根本沒有把我看在眼裏,人生在世,被人如此輕賤,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僵屍道:「你不怕死?」

  無忌道:「大丈夫生而無歡,死有何懼!」

  僵屍盯著他,眼睛裏寒光如電。

  無忌也瞅著他,絕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

  僵屍冷冷道:「你若真的想死,月圓過後,到九華山去,我總會讓你稱心如意。」

  無忌想也不想,立刻說道:「我一定去。」

  僵屍的眼睛又闔起,棺材也已蓋起。

  ——復活的僵屍,在天亮之前,就要回到幽冥去。

  穿白衣裳的小孩卻還在瞪著紅小孩,忽然道:「你能不能為我做一件事?」

  紅小孩道:「什麼事?」

  白小孩道:「明年今天,你能不能先洗個澡?」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跳上棺材,盤膝坐下,黑衣人抬起棺材,斷魂更輕輕一敲,他們走出了這座樹林子,忽然就已消失在淒迷的晨霧間。

  紅小孩卻還在癡癡的往前面看,彷彿還想再找那白小孩來鬥一鬥。

  無忌一直在注意著他,故意歎了口氣,道:「看來你們真是天生的一對。」

  紅小孩臉上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搖了搖頭,道:「我們不是對頭,我們是兄弟,若不是我比他早生半個時辰,他就是我的哥哥!」

  他們果然是孿生兄弟。

  蕭東樓和那僵屍既然要借下一代弟子的手,來較量他們的武功,當然要找兩個資質年紀智慧都完全一樣的孩子。

  孿生兄弟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只不過兩顆同樣的種子,在不同的環境裏生長,就未必能開出同樣的花朵了。

  無忌心裏在歎息,只覺得命運對這對兄弟未免太殘酷。

  紅小孩卻又笑了。

  無忌道:「你在笑什麼?又是在笑我了。」

  紅小孩搖搖頭,道:「這次我是在笑我自己,我一直看錯了你。」

  無忌道:「哦?」

  紅小孩道:「我一直認為你有點笨笨的,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比誰都聰明。」

  他瞪著眼睛道:「剛才你去找那僵屍,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他絕不會出手,別人也絕不會讓他殺了你。」

  無忌不開口。

  紅小孩道:「可見你也未必真的有把握。」

  無忌忽然問:「你賭過錢沒有?」

  紅小孩偷偷看了他師父一眼,悄悄道:「我偷偷的賭過。」

  無忌道:「那麼你就應該知道,你若想嬴別人的錢,自己也要冒點險。」

  他笑了笑,又道:「人生中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有很多很多事——」

  三

  天亮了。

  拔倒的樹木,又被植起,零亂的物件,都已被清理乾淨。

  如果昨天早上來過這裏的人,今天又來到這裏,絕不會看出這地方在昨夜一夕間曾經發生過那麼多事。

  這是不是奇蹟?

  蕭東樓叫人替無忌泡了壺武夷鐵觀音,微笑道:「這不是奇蹟,世上根本就沒有奇蹟,如果有,也是人造成的。」

  他的言詞中總是帶著種令人不得不去深思的哲理。

  「只有人才能創造奇蹟,」他說:「用他們的恒心,毅力,智慧,用巧妙的方法,嚴格的訓練,用——」

  無忌道:「用金錢造成的。」

  蕭東樓大笑,道:「不錯,金錢當然是永遠不能缺少的一樣東西。」

  司空曉風道:「幸好金錢也不是最主要的一樣東西,並不是每個有錢人都能做出你做出的這些事。」他的話中也有深意:「錢也像是劍一樣,也得看它是在誰的手裏。」

  無忌卻不想再聽下去。

  他到這裏來,並不是為了來聽別人講道理的。

  蕭東樓彷彿永遠都能看出他客人們的心意:「我知道你一定想走了。」

  無忌立刻站起來,用行動回答了他的話。

  蕭東樓道:「我想你一定會到九華山去。」

  無忌道:「我一定會去。」

  蕭東樓道:「九華山南望陵陽,西朝秋浦,北接五溪大通,東際雙龍峰口,峰之得名者四十有八,還有二源、十四崖、五洞、十一嶺、十八泉,是個很大很大的地方。」

  無忌道:「我知道。」

  蕭東樓道:「那麼你為什麼不問他要到那裏去?」

  無忌道:「我不必問。」

  蕭東樓道:「你能找得到他?」

  無忌道:「我找不到。」

  他忽然問:「如果你要到一座山上去,你叫山過來,山會不會過來?」

  蕭東樓道:「不會。」

  無忌道:「那你怎麼辦?」

  蕭東樓道:「我自己走過去。」

  無忌道:「我做事也常常用這法子,如果我找不到他,我就會想法子讓他來找我。」

  無忌走了。

  他要走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攔得住他——幾乎從來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看著他去遠,蕭東樓才問:「你說這年輕人叫趙無忌?」

  司空曉風道:「是。」

  蕭東樓道:「看來他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司空曉風道:「他絕對是。」

  蕭東樓道:「可是他看起來又好像有很多解不開的心事,聰明人本不該有這麼多心事的。」

  司空曉風道:「我要他到這裏來,就因為想要他變得聰明些。」

  他又解釋:「他唯一解不開的心事,就是他還沒有找到他的仇人。」

  蕭東樓道:「他的仇人是誰?」

  司空曉風道:「上官刃。」

  蕭東樓:「是不是那個用金子打成的金人?」

  司空曉風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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