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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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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忌用不著走過去看,臉色也已變了。 煙硝粉末已落下,落在一片開得正盛的牡丹上,鮮紅的牡丹,忽然間枯萎,一片片花瓣飄落,竟變成烏黑的。 趙無忌失聲道:「香氣百毒!」 這一粒霹靂子中,竟混合了一種帶著胭脂香氣的毒粉。 柳三更道:「若不是地上的毒血,化解了它的毒,剛才那一粒霹靂子中的劇毒,就已經足夠致我們的死命了。」 現在這一次雖然是遠在三十丈外爆發的,風向雖然並不是正對著他們,可是,他們還是感覺到一陣暈眩,彷彿要嘔吐。 柳三更道:「莫忘記毒菩薩的毒並不是只能救人的,也一樣可以要人的命?」 這一袋毒粉霹靂,本來當然是為了準備對付去喝趙無忌喜酒的那些賓客。 能夠被趙簡請到他「和風山莊」去的人,當然都是大風堂的精英。 一盞燈的火焰,就足以引爆三四粒霹靂子,「和風山莊」的大廳裏,今天當然是燈火輝煌,也不知有多少盞燈多少隻燭。 如果讓毒菩薩也混了進去,悄悄的在每一盞燈旁擺上兩三粒霹靂子,等到燈火的熱度溶化它外面的蠟殼時,會有甚麼樣的結果? 想到這裏,趙無忌全身衣裳都已幾乎被冷汗濕透。 柳三更道:「你一定想不到毒菩薩已經投入了霹靂堂。」 趙無忌的確想不到。 柳三更道:「你一定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敢對和風山莊下毒手。」 他們敢這麼樣做,無異已經在向大風堂宣戰! 只要戰端一起,就必將是他們的生死之戰,戰況之慘烈,趙無忌幾乎已能想像得到。 柳三更道:「這件事縱然不成,他們損失的只不過是毒菩薩一個人而已,他並不是霹靂堂的中堅,也許他們根本沒有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可是這件事若是成功了,大風堂的精英,很可能就要毀於一旦。 趙無忌握緊雙拳,道:「其實無論成不成,結果都是一樣的。」 柳三更道:「為甚麼?」 趙無忌道:「他們既然敢這樣做,想必已經有了不惜和我們一戰的決心?」 他的聲音興奮而沉重:「我們大風堂數千弟子,當然也絕不會畏懼退縮!」 大風堂只有戰死的烈士,絕沒有畏縮的懦夫! 他幾乎已能看見大風堂的子弟,在一聲聲霹靂的煙硝火石下,浴血苦戰。 這些人之中,有他尊敬的長者,也有他親密的朋友。 這些人隨時都可以和他同生死,共患難。 他自己也準備這麼做。 也許他們並沒有戰勝的把握,可是只要戰端一起,他們就絕不再問生死勝負! 他相信大風堂的子弟們每個人都能做得到! 柳三更卻忽然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笑,趙無忌吃驚的看著他,想不出他為甚麼會笑。 柳三更道:「我在笑你。」 趙無忌道:「笑我,為甚麼笑我?」 柳三更道:「因為你又錯了。」 他不讓趙無忌開口,接著又道:「現在毒菩薩已死,和風山莊也安然無恙,所以這件事根本就等於沒有發生過,霹靂堂只敢派毒菩薩這種人來下手,只不過因為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有人去問他們,他們也絕不會承認這件事是他們的主意。」 趙無忌道:「可是——」 柳三更打斷了他的話,道:「大風堂和他們對峙的局面,已維持了二三十年,很可能還會再繼續二三十年,以後甚至說不定遠可能化敵為友,你現在又何必想得太多。」 趙無忌道:「我應該怎麼想?」 柳三更道:「你應該多想你那溫柔美麗的新娘子,想想那些專程趕去喝你喜酒的好朋友。」 趙無忌眼睛又發出了光。他還年輕。 他本來就是個熱情如火的年輕人,很容易被激怒,但也很容易就會變得高興起來。 柳三更道:「所以你現在就應該趕緊騎著你那匹快馬趕回去,換上你的吉服,到喜堂裏去拜天地。」 趙無忌道:「可是我——」 柳三更道:「現在你已不欠我的,也已不欠黑婆婆的,可是,你如果還不走,如果還要讓你的新娘子著急,我就要生氣了。」 黑婆婆道:「我一定會更生氣!」 趙無忌看著她,看著柳三更,忽然發現這世界上畢竟還是到處都可找到好人。 這世界畢竟還是充滿了溫暖,生命畢竟還是可愛的。 他又笑了。 他又高興了起來。 災禍畢竟還距離他很遠,充滿幸福和愛的錦繡前程,卻已在他面前。 他跳了起來:「好,我馬上就走。」 柳三更道:「可是還有件事你一定要記住。」 趙無忌道:「甚麼事?」 柳三更道:「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被別人灌醉。」 他又露出笑容:「新娘子絕不會喜歡一個在洞房花燭夜,就吐得一塌糊塗的丈夫。」 黑婆婆道:「一點都不錯。」她衰老的臉忽然變得年輕起來:「我記得我做新娘子的那一天,就把我那喝得爛醉的新郎倌踢到床下去睡了一夜,而且至少有三天沒有跟他說話。」 她臉上忽然又露出了紅暈,輕輕的笑道:「幸好,有些事不說話也一樣可以做的。」 柳三更大笑。 趙無忌相信他這一生中很可能都沒有這麼樣大笑過。 趙無忌當然也笑了:「我一定記住,有別人來灌我酒時我——」 黑婆婆道:「你準備怎麼辦?」 趙無忌眨了眨眼,道:「我準備就先躲到床底下去,那至少總比被人踢進去的好。」 黑婆婆大笑,道:「這倒真是個好主意。」 三 債已還清,事情都已解決。現在時候還不晚,趕回去正好還來得及。 趙無忌心情愉快極了。 最讓他覺得愉快的一點是,香香非但沒有再留難他,反而牽著馬在門口等他。 她眼睛裏雖然難免帶著幽怨,可是至少淚痕已經乾了。 她垂著頭,輕輕的說:「你既然一定要走了,我也不想再留你,反正我要留也留不住的。」 趙無忌道:「謝謝你。」 他心裏真的覺得很感激,感激她的瞭解,更感激她的寬恕。 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多多少少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她。 香香忽又抬起頭,凝視著他:「可是我知道你以後一定會再來看我的。」 趙無忌在心裏歎了口氣,柔聲道:「我不會再來了。」 香香道:「為甚麼?」 趙無忌道:「再來也只有多添些苦惱,我又何必再來。」 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難免會做出荒唐的事。 年輕人又那個不風流呢? 可是以後他已決心要做個好丈夫,他有決心一定能做得到。 香香咬著嘴唇:「可是我不信。」 趙無忌道:「你不信!」 香香道:「我不信你以後就永遠不再看別的女人。」 趙無忌道:「男人遇著好看的女人,除了真瞎子和偽君子之外,誰都難免要看看的,可是我最多也只不過看看而已。」 香香還不肯放棄,又道:「我也不信就憑她一個人,就能永遠管得住你。」 趙無忌道:「她也許管不住我,可是,我知道以後一定有個人,會幫著她來管我。」 香香道:「這個人能管得住你?」 趙無忌道:「只有他能管得住我。」 香香道:「這個人是誰?」 趙無忌道:「就是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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