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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好像沒有。」最瞭解馬如龍的本來是大婉,現在卻連大婉也沒有把握能確定了。

  「他看起來好像也不算太笨。」

  「他絕不笨。」

  「那麼他為什麼要出去?」

  「天知道。」這種事好像的確只有天知道。

  鐵震天忽然又問:「你看那個裁縫是不是有點怪?」

  「不但有點怪,而且怪得要命。」無論誰能夠忽然從身上變出兩大匹綢緞來,都絕不會是個平凡的人。

  「我知道江湖上有種攝心術,能夠讓別人的本性迷失。」

  「是真的有。」

  「你看馬如龍是不是被那裁縫用攝心術迷住了。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子。」

  這種想法當然非常有可能,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是那個裁縫已經制住了謝玉崙,用謝玉崙來要脅馬如龍。

  鐵震天和大婉都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同時衝入了那道掛著布的門簾。一衝進去,他們又大吃一驚,遠比剛才看到馬如龍走出去時更吃驚,比看見鬼更吃驚。鐵震天縱橫江湖數十年,從來也沒有見到過這麼驚人的事。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

  ▼第三十二章 嚇人的手

  裡面這間屋子裡的情況已經和他們離開時不同了,那張終年都像虔誠事佛的人家中的神案般擺在屋子中間的大床,現在已被拆除搬去,平常連更衣洗手都要經過一番費力掙扎的謝玉崙,現在竟已站了起來,站得很直。這並不就是讓鐵震天和大婉吃驚的原因。

  他們吃驚,只因為他們又看見了馬如龍,和大婉並肩站在一起的,竟不是那個裁縫,而是馬如龍。他們剛才明明親眼看見馬如龍已經從前面走了出去,但是現在他們又明明親眼看見馬如龍站在他們面前。

  其實他們看見的並不是「馬如龍」,他們兩次看見的都是「張榮發」。在他們的印象中,「張榮發」就是「馬如龍」,兩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人。這裡也只有一個「張榮發」,剛才既然已經走了出去,此刻為什麼還在這裡,那個裁縫為什麼反而不見了。本來擺著大床的地方現在已全無所有,但是馬如龍和謝玉崙卻好像對它很感興趣。兩個人一直站在那裡,眼睛一直盯著這塊空地,看見大婉和鐵震天,馬如龍立刻伸出一根食指封住了自己的嘴,叫他們不要出聲。大婉和鐵震天總算是非常能沉得住氣的人,總算沒有叫出。他們並沒有忘記那個瘋子連毒蛇交尾、烏龜生蛋的聲音都聽得見!

  大婉立刻又衝出去,把她平時記帳的筆墨帳簿拿了進來,她以筆墨代替她的嘴問馬如龍。

  「你是誰?」

  她已經不能分辨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那個扮成張榮發的馬如龍。這個人是馬如龍,謝玉崙也證實了這一點。

  「剛才出去的那個人是誰?」

  「是那個裁縫。」

  大婉和鐵震天雖然已想到了這一點,卻還是不太相信。

  「那個裁縫怎麼會變成張榮發的?」

  馬如龍笑了笑,用禿筆蘸淡墨在那本破帳簿上寫:「她既然能把我扮成張榮發的樣子,她自己為什麼不能變成張榮發。」

  大婉怔住,她實在太驚奇,實在太歡喜,她實在想不到這個人會到這裡來。現在她當然已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鐵震天卻不明白。「你們說的這個人是誰?」

  大婉立刻寫出了這個人的名字,一個神奇的人,一個神奇的名字:「玲瓏玉手玉玲瓏。」

  一件表面看來極複雜神秘驚人的事,如果說穿了,答案往往反而極簡單。現在鐵震天也明白了,「玲瓏玉手玉玲瓏」,這個名字已足以說明一切。她以妙絕天下的易容術,扮成了一個像貌平凡,絕不引人注意的裁縫,代替無十三請來的那個裁縫,混到這裡來。

  沒有人想到她會來,所以也沒有人能看出她一點破綻。她和馬如龍單獨見面時,又用她早已準備好的器具和藥物,將自己扮成了另一個張榮發。

  大婉現在才想到,「那個裁縫」和「張榮發」的容貌,本來就有些相似之處,只要經過她的玲瓏玉手稍微整型改動,很快就可以變成張榮發。這當然也是她早就計劃好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以馬如龍的身份出去見無十三呢?大婉和鐵震天還是想不通。

  本來擺床的地方,現在除了一點灰塵外什麼都沒有了,馬如龍和謝玉崙在看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把這張大床拆除搬走?

  大婉和鐵震天也想不通。他們問馬如龍,馬如龍只對他們笑笑,於是他們也只好陪著他像傻瓜一樣站在那裡,看著這塊根本沒什麼可看的空地。就在他們覺得自己非常傻瓜的時候,他們忽然又被嚇了一跳。因為他們又看見了一件很嚇人的事。

  這次他們看見的是一隻手。這塊什麼都沒有的空地上,竟忽然有一隻手從地下冒了出來。一隻寬大結實粗糙有力的手,就像是一株小樹忽然破土而出,中指小指和無名指伸得很直,食指和拇指做了個圓圈。這種手式的意思,通常都是表示什麼事都已解決,什麼事都不成問題了。

  這是誰的手?這隻手怎麼會從地下冒出來的?這當然是隻活人的手。死人的手絕不會打手式。他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這屋子的地下怎麼會有個活人。

  看見這隻無論誰看見都會嚇一跳的手,馬如龍居然連一點吃驚的樣子都沒有。他也伸出手,用手指在這隻手的拇指指甲上輕輕彈了三下,隔了一陣,又彈三下,連繽彈了三次。這隻手忽然又縮回去了,縮入地下。

  空無所有的地上忽然又變成空無所有,只不過多了一個洞。一個可以讓一隻手伸出來,也可以讓一隻手縮回去的洞。手不見了,洞還在。

  手是從洞中來的,洞是怎麼來的?這塊地也與大地聯結,這塊地上的泥土也和別的地方沒有什麼不同,也許能夠生得出草木果實花樹,卻絕不會憑空生出一個洞來。一個裡面隨時都會伸出一隻手的洞。

  ▼第三十三章 洞中

  大婉看著鐵震天,鐵震天看著大婉,然後兩個人一起去看馬如龍。他們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知道馬如龍一定知道。馬如龍沒有看他們,他在全神貫注看著這個洞。

  本來像碗口那麼大的一個洞,忽然變大了,洞旁的硬泥地,忽然像潮水般起了波浪。波浪越來越大,動得越來越劇烈,就像是一鍋水已煮沸。忽然間,沸騰的泥土全都平定落下,一個小洞忽然變成了一個大洞,比桌面還大的洞。一個人從洞中冒了出來,方方正正的臉上滿是泥土,眼睛裡卻在發光。他對馬如龍笑了笑,對大婉笑了笑,對每個人都笑了笑。但是他並不認得他們,因為他們也不認得他。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這個人已經從洞裡鑽了出來,站在他自己剛鑽出來的這個洞旁邊,看看這個洞,眼睛裡充滿了歡愉得意讚賞的表情,就好像一個藝術家在欣賞著他們自己最得意的傑作。他看了很久,才轉過身,拿起那根禿筆蘸淡墨,在破帳簿上寫了四個字:「請君入洞。」

  這個洞好像好深好深。這個洞根本不是一個洞,而是條地道,又深又長的地道。這條地道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挖到這裡來的,出口絕對在那片已舖滿黑石的空地之外。大婉終於明白了。每個人都明白了,這條地道就是他們唯一的一條活路。所以每個人都鑽進了這個洞。

  地道比想像中還要長,出口已經在幾條街之外的一條雖然陰暗卻很寬闊的橫巷裡。出口外停著一輛只有在王公豪富人家中才能看得到的豪華馬車,漆黑的車廂光可鑑人。拉車的四匹馬無疑也都是久經訓練的良駒。還有三輛同樣的馬車分別停在橫巷兩端,趕車的也已揚鞭待發。

  這個從洞中鑽出來的青衣壯漢向他們解釋:「為了避免無十三的追蹤,所以我們另外還準備了三輛車,車上也同樣有六男一女七個人,留下的車轍蹄印絕對完全相同。」他說六男一女,只因為大婉還是男裝,他自己也準備要坐上這輛馬車。

  「我們不必等玉大小姐,她一定有法子對付無十三,一定有法子全身而退。」

  他看著一直不肯上車的馬如龍,微笑道:「她特別要我關照你,千萬不要等她,因為她知道你這個人有點牛脾氣。」

  幸好馬如龍這次並沒有再犯他的牛脾氣,他一上車,趕車的立刻揚鞭打馬,十六匹健馬同時揚蹄,三十二個車輪同時開始滾動,四條路上都留下了同樣的車轍蹄印。

  青衣壯漢道:「這四條路一條可以到天馬堂,一條可以到嵩山,一條可以到碧玉山莊。」

  「另一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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