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碧血洗銀槍 | 上頁 下頁
三二


  謝玉崙沉默了很久,才歎息著道:「如果他是個女人,就可能是來救我的。」

  ——為什麼只有女人才會來救她?馬如龍沒有問,只淡淡地說:「你嫁給我十八年,我對你一向不錯,別人為什麼要來救你?」謝玉崙恨恨地盯著他,只要一提起這件事,她眼裡就會露出說不出的痛苦和仇恨。只要她一變成這種樣子,馬如龍就會趕快溜出去,他實在不敢看這樣一雙眼睛。他也不忍。

  有一天晚上,這個神秘的男人剛買過東西回去沒有多久,姓于的小媳婦忽然又挺著大肚子來了,神色顯得又緊張、又興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喘著氣說,「我知道那個人住在哪裡了。」

  一向不多事也不多嘴的張老實,這次居然也忍不住問道:「他住在哪裡?」

  「今天就在陶保義的家,」小媳婦說,「我親眼看見他進去的。」

  陶保義是這裡的地保,以前聽說也練過武,可是他自己從來不提,也沒有人看見他練過武。他住的地方是附近最大的一棟屋子,是用紅磚蓋成的。地保的交遊比較廣闊,有朋友來住在他家裡,並不奇怪。

  可是他家裡一共只有夫婦兩個人,再加上這個朋友,每天就算能吃下二十個雞蛋,如果要吃兩斤鹽,三個人都會鹹死。

  小媳婦又說:「剛才我故意到保義嫂家去串門子,前前後後都看不見那個人,可是我明明看見那個人到他家去了,我偷偷地問保義嫂,那個人每天買兩斤鹽回去幹什麼?保義哥忽然就借了個原因,跟保義嫂吵起架來,我只有趕緊開溜。」

  張老實一直在聽,忽然問她:「今天你買不買紅糖?」

  「今天不買。」

  「買不買醬菜?」

  「也不買。」

  張老實居然板起了臉:「那麼你為什麼還不回去睡覺?」

  小媳婦眨著眼,看了他半天,只好走了。張老實已經在準備打烊,嘴裡喃喃地說:「管人閒事最不好,喜歡管閒事的人,我看見就討厭。」

  馬如龍看著他,忽然發現這個老實人也有些奇怪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張老實奇怪。

  ▼第十八章 吃鹽的人

  這天晚上,馬如龍也像平常一樣,打地舖睡在床邊。他睡不著。

  謝玉崙也沒有睡著,他忽然聽見她在叫他:「喂,你睡著了沒有?」

  「沒有。」睡著了的人是不會說話的。

  「你為什麼睡不著?」謝玉崙又在問,「是不是也在想那個人的事?」

  馬如龍故意問:「什麼事?」

  謝玉崙道:「那個地保既然練過武,你想他以前會不會是個江洋大盜,那個來買鹽的人就是他以前的同黨,到這裡很可能又是在準備計劃做件案子?」

  馬如龍道:「做案子跟買鹽有什麼關係?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謝玉崙道:「說不定他們是準備來搶這家雜貨店,買鹽就是為了來探路!」

  馬如龍忍不住要問:「我們這家雜貨店有什麼值得別人來搶的東西?」

  謝玉崙道:「有一樣。」

  馬如龍道:「一樣什麼東西?」

  謝玉崙道:「我。」

  馬如龍道:「你認為他們要搶妳?」這次他沒有想要笑的意思,因為他已想到這不是絕無可能的。

  謝玉崙忽然歎了一口氣,道:「也許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可是你一定要相信,如果我落入了那些惡人手裡……」

  她沒有說下去,她彷彿已經想到了很多很多種可怕的後果。過了半天,她才輕輕地說道:「雖然我一直猜不透,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可是,這些日子來,我已看出,你不是個壞人,所以,你一定要幫我查出那個人的來歷。」

  「我怎麼去查?」

  謝玉崙忽然又冷笑:「你以為我還沒有看出你也是個會武功的人?就算你現在是個雜貨店老闆,以前也一定在江湖中走動過,而且一定是個很有名的人,因為我看得出你武功還不算太差。」

  馬如龍不說話了。一個練過十幾年武功的高手,有很多事都跟平常的人不同的。他相信她一定能看得出,因為他每天都盯著他看。她實在沒有什麼別的事可做,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看。

  謝玉崙又在盯著他看:「如果你不替我去做這件事,我就……」

  馬如龍道:「你就怎麼樣?」

  謝玉崙道:「我就從現在開始不吃飯,不喝水,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這是一著絕招,馬如龍當然不能讓她活活地餓死。

  謝玉崙道:「怎麼樣?」

  馬如龍歎了一口氣,道:「你要我什麼時候去?」

  謝玉崙道:「現在,現在就去。」

  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換身黑衣服,找塊黑布幪著臉,如果被人發現,有人出來追你,你千萬不要直接逃回來,我知道你也不想讓別人看出你的來歷。」

  這些江湖中的勾當,她居然比他還內行。

  謝玉崙又道:「你一定要照我的話做,這些事我雖然沒有做過,可是有個江湖中的大行家教過我。」她又歎了口氣,「我寧願半死不活的躺在這破雜貨店裡,只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有人會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所以你千萬不能讓別人找到這裡來,否則我們兩個都死定了。」

  馬如龍只有聽著,只有苦笑。他一輩子沒有做過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可是這一次他非去做不可。

  夜已深,貧苦的人家,為了白天工作辛苦,為了早點休息,為了節省燒油,為了他們唯一能夠經常享受的歡愉,為了各種原因,總是睡得特別早的。黑暗的長巷,沒有燈火,也沒有人。

  馬如龍悄悄地走出他的雜貨店,他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衣服,而且用黑布蒙起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他知道陶保義住的是哪棟屋子,他偶爾也曾出來走動過。用紅磚砌的屋子,一共有五間,三明兩暗,燈卻已滅了。

  屋子後面有個小院,院子左邊有個廚房。廚房邊是間柴房,中間有口井。馬如龍又施展出他已久未施展的輕功,在這棟屋子前後看了一遍。他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到。陶保義的妻子還年輕,他總不能把別人的窗子戳個洞去偷看。所以他就回來了。

  謝玉崙還睜大了眼睛在等,等他回來,就睜大了眼聽,聽他說完了,才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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