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碧血洗銀槍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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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種解釋:真正的兇手並不是彭天霸,主持這陰謀的還別有其人,連彭天霸都一直在受這個人操縱。現在這個人把彭天霸也殺了滅口。這個人是誰?他既殺了彭天霸,為什麼不進來把馬如龍也殺了滅口? 這些問題除了「這個人」之外,絕沒有第二個人能回答。馬如龍終於發現這陰謀遠比他想像中更複雜、更可怕。 這女人忽然道:「不行。」 馬如龍道:「什麼事不行?」 這女人道:「我們絕不能夠再留在這裡。」 馬如龍同意,他們確實不能夠再留在這裡,只可惜他偏偏又沒法子走。 這女人忽然又道:「我是個女人。」 馬如龍道:「我知道。」 這女人道:「英雄好漢都是男人,君子也一定是個男人,所以……」 馬如龍道:「所以怎麼樣?」 這女人道:「所以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英雄好漢。」她歎了口氣,道:「所以你雖然不能走,我卻要走了。」 為了她,馬如龍才會在這裡停下來,才會生起這堆火,遇到這件事。 現在她居然要一個人走了。 馬如龍居然答應:「好,你走吧。」 這女人居然又說,「可是我走不動,我一定要把你的馬騎走。」 馬如龍居然答應道:「好,你騎走吧。」 這女人終於也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了,她總算還有點人性。她居然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你這個人實在是個好人,只可惜……」 馬如龍道:「只可惜什麼?」 這女人道:「只可惜好人都是不長命的。」 她居然真的走了,穿著馬如龍的狐裘,騎著馬如龍的白馬走了。火堆已熄滅,她居然也沒有替他加柴添火。這女人做出來的事真絕,簡直比絕大師還要絕一百倍。 寒夜寂寂,蹄聲還沒有去遠,寒風中忽然又傳來了一陣極輕快的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停在破廟外。 「有個死人在這裡。」一個人失聲道:「死的是彭天霸。」 「還有沒有救?」 「一刀致命,神仙也救不活。」 馬如龍的心沉了下去。他聽得這兩個人的聲音,正是絕大師和馮超凡。看見了彭天霸的屍身,再找到他,他們絕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解釋。想不到他們並沒有進來,因為他們看見了剛才疾馳而去的白馬。 「那一定是天馬堂的白龍駒。」他們也看見了馬上人穿著狐裘。 「一刀致命,殺了就走,好辣的手,好狠的人!」 「他逃不了的。」 「可是彭天霸……」 「彭天霸會在這裡等,馬如龍卻不會等。我們追!」 這幾句話說完,腳步聲和衣袂帶風聲都已去遠。他們都將那個穿著狐裘、騎著白馬的女人當作了馬如龍,他們都想不到破廟裡還有人。 如果那女人沒有走,如果這裡有火光,如果那匹白馬還留在這裡,現在會是種什麼情況?馬如龍當然可以想得到。他忽然發覺那個女人做事不但絕,而且絕得很巧,絕得很妙。他忽然發現她也許並不是別人想像中那種不通人情、蠻不講理的女人,也許她比誰都聰明得多。 無論多寒冷漫長的黑夜,總有天亮的時候,無論被什麼人點住了穴道,總有解開的時候。現在天已經亮了,被封閉了的穴道,氣血也已通了。 彭天霸用的手法並不太重,他並不想把馬如龍的穴道封閉太久。因為馬如龍絕對活不了太久的。想不到馬如龍現在還活著,他自己的屍體卻已完全冰冷僵硬。那一刀正砍在他左頸上,是從前面砍下去的,卻連後面的大血管都已砍斷。 一刀致命,一刀就已得手。這位以刀法名震武林的高手,竟似完全沒有閃避招架。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使他完全沒有招架閃避之力,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除非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會對他下毒手,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刀會砍下來。因為這個人是他的朋友,很接近的朋友,很信任的朋友。他們共同計劃這件事,現在他們的計劃已成功,想不到這個人竟要把他也殺了滅口。這個人是誰?馬如龍非但猜不出,而且完全沒有一點頭緒、一點線索。這問題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回答。 另外一個比較容易的問題是——這計劃成功後,會發生什麼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對誰最有好處? ——這個人計劃做這件事,當然是為了自己的好處。這計劃成功後,馬如龍就會被認定是兇手。杜青蓮、沈紅葉、邱鳳城的親人和朋友,都會去找馬如龍算賬。 如果他們找不到馬如龍,就會去找天馬堂,如果他們殺了馬如龍,天馬堂也一定會找他們算賬。所以這件事到最後的結果,一定是火拚,天馬堂和杜、沈、邱三家的火拚。 這四大家族的火拚,最後一定是兩敗俱傷。鷸蚌相爭,得利的是漁翁。誰是這個漁翁? 又是晴天。雪地上的馬蹄印子,明顯得像是特地畫出來,好讓別人追上去的。現在他們是不是已經追上了她? 馬如龍甚至可以想像到人們發現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後,臉上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絕,很醜,很怪,卻很有趣。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她很有趣。 不管怎麼樣,他並沒有虧欠她什麼,以後恐怕再也不會見到她的人了。她是往東走的,他決定住西去。現在,他不但冷得要命,而且餓得要命。他知道西面有個很大的城市,有家很好的客棧,屋子總是收拾得很乾淨,床上總是舖著新換的被單,屋裡總是生著很旺的火!廚房裡隨時都準備著上好的羊肉涮鍋,烤得又香又酥的芝麻醬燒餅。這些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繁華熱鬧的城市,乾淨整齊的街道,那家客棧的店小二,正在門口拉生意。馬如龍卻不敢進去,快走到門口時,他才想起自己身上已不名一文,連買個燒餅的錢都沒有,門口的店小二也並沒有拉這位客人進去的意思,一個在如此嚴寒天氣裡,身上連件皮貨都沒有的人,絕不會是好客人。 被人冷落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這是馬如龍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他終於發現了金錢的價值,實在比他以前想像中高得多。雖然饑寒交迫、囊空如洗,他還是挺起胸膛,大步走了過去。 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他的腳步還是沒有停。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一匹白馬。他認得這匹馬,這匹馬好像也認得他。 正看著他揚蹄輕嘶,這匹馬居然就是他的白龍駒。 馬繫在一家酒樓下,樓上的窗戶裡忽然有個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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