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邊城刀聲 | 上頁 下頁
九九


  因為畫這幅畫的主人是誰?是個什麼樣的人?這裡有什麼樣的危險?

  這些都必須要他冷靜,絕對冷靜地去對付。

  這大廳當然還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這幅畫外,雪白的牆壁上還掛著各式各樣的武器。

  其中有遠在上古銅鐵還未發現時,人們用來獵獸的巨大石斧,有戰國將士沙場交鋒時用的長矛和方槊,有傳說中武聖關羽慣使的青龍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極罕見的外門兵刃跨虎籃和弧形劍。

  但其中最多的卻是刀。

  單刀、雙刀、雁翎刀、鬼頭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環刀、無紫鱗金刀……甚至還有一柄丈余長的天王斬鬼刀。

  可是最令傅紅雪觸目驚心的,卻還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裡的刀完全一模一樣。

  四

  成千上萬件的兵刃,居然還沒有將牆壁掛滿,這大廳的寬闊,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廳上掛滿了這麼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卻鋪著張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廳裡顯得說不出來的溫暖舒服。

  廳裡擺著的每一件東西都是精心選擇的,傅紅雪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到過如此華麗高貴的地方。

  整個大廳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沒有半個人,靜靜的,而且還有一點點冷冷的。

  傅紅雪看完了四周後,就動也不動地站立在那裡,一雙眼睛仿佛在看著壁畫,又仿佛已透過壁畫而落在遙遠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來完全死寂的大廳,忽然響起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聲音是來自大廳外,單調、短促、尖銳、可怖,一聲接著一聲,響個不停。

  牆上的兵刃在燈下閃動著寒光,那幅四丈七尺長的橫捲無疑也是畫中的精品,傅紅雪連看都不再去看一眼,在此情況未明的時刻,他絕不能被任何事分心。

  可是現在他卻已無法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銳的聲音一直在不停地響著,就像是一柄柄鋼錐在不停地敲打著他的神經。

  但是從外表看來,傅紅雪依然還是動也不動地站著,絲毫沒有受到這突來的響聲干擾。

  就這樣的又不知過了多久,在那尖銳短促的響聲中,又有一種新的聲音發出。

  那是有人在開門的聲音,門環響動,傅紅雪的眼光立刻捕捉到大廳的左邊有一扇門開了,一個美麗的黃衣女人,正站在門口凝視著他。

  這個黃衣女人看來竟仿佛是風鈴,但她卻不是風鈴,她遠比風鈴年輕。

  她的美和風鈴是不同的,鳳鈴美得成熟有韻味,她美得清新純潔,一條長長的黃色裙子隨風搖曳,看來就仿佛水中擺動尾巴的金魚般。

  她走進來,輕輕地掩上門.從傅紅雪身旁走過去,走到大廳中央,才轉身面對著他。

  「我知道你就是傅紅雪。」她的聲音也如她的人一樣清純:「你卻一定不會知道我是誰?」

  傅紅雪當然不知道她是誰,可是他卻不想間,所以這個金魚般的女人只好又開口。

  「我姓金,可以算是這裡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金夫人。」她說話很直率,顯然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女人:「假如你覺得這稱呼太俗,也可以叫我金魚。」

  這個穿黃色衣裙的女人,當然就是在小樓上用「望遠鏡」看傅紅雪的金魚。

  「金魚是我的外號。」金魚微笑他說:「我的朋友都喜歡叫我這個名字。」

  「金夫人。」傅紅雪冷冷他說。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也沒有朋友。

  金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笑得很愉快。

  「難怪別人都說你是個怪人,你果然是的。」金魚笑著說:「所有到這裡來過的人,都對。這些武器很有興趣,你卻好像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這些武器的確都是精品,要收集到這麼多武器的確不容易,能看得見已經很不容易,這種機會,練武的人很少願意錯過的。

  傅紅雪卻仿佛不屑一顧。

  金魚忽然轉身走到牆下,摘下了一柄形狀古樸、黝黑沉重的鐵劍:「你認不認得出這是誰用的劍?」

  傅紅雪只看一眼:「這是郭嵩陽用的劍。」

  「果然好眼力。」金魚揚著鐵劍:「這雖然只不過是仿造的膺品,可是它的形狀、份量、長短,甚至連煉劍用的鐵,都絕對和昔年那柄嵩陽鐵劍完全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兵器可以仿造得一模一樣,人呢?

  「就連這條劍穗,也是郭家的老奶奶親手結成的。」金魚說:「除了他們家傳的鐵劍之外,普天之下,只怕已很難再找出第二條來。」

  她掛起這柄劍,又摘下一條長鞭,烏光閃閃,宛如靈蛇。

  「這是西門柔用的。」傅紅雪說,「這神蛇鞭,兵器譜上排名第七。」

  「你既然認得這條蛇鞭,當然也認得諸葛剛用的金剛鐵拐。」

  她放好長鞭,卻從金剛鐵拐旁摘下了一對流星錘。

  「風雨雙流墾。」傅紅雪說:「兵器譜上排名第三十四。」

  「好眼力。」

  她的口氣中充滿了讚賞之意,掛起流星錘,摘下一對鐵環:「昔年金錢幫稱霸武林,幫主上官金虹威震天下,用的就是這對龍鳳雙環。」

  「這不是。」

  「不是?」

  「這是多情環。」傅紅雪說:「是西北鐵環門下弟子的獨門武器。」

  「殺人的武器,怎麼會叫多情?」

  「因為它只要一搭上對方兵刃,就糾纏不放,就好像多情的人一樣。」他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情之所鐘,糾纏入骨,海枯石爛,至死不休,多情的人豈非也總是殺人的人。」

  「情之所鐘,不死不休,有時不但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金魚感歎他說。

  「只怕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不錯,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兩個人默默相對,過了一會兒,金魚才嫣然一笑,才又說:「這裡的兵刃,你有沒有不認得的?」

  「沒有。」

  「這裡的每件武器都有來歷,都曾經在江湖中轟動過一時,要認出它們來,倒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金魚笑著說。

  「世上本就沒有真正困難的事。」

  「只可惜有些兵刃雖然早與名動天下,殺人無算,卻從來也沒有人能真正見到過它的真面目,譬如說……」

  「小李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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