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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第八章 無悔的一戰

  一

  又是清晨。

  遠山在晨曦中由青灰變為翠綠,泉水流到這裡,也漸漸慢了。

  風雖然依舊寒冷,氣息卻更芬芳,因為鮮花就開在山坡上,五色繽紛的寒帶鮮花,靜悄悄地擁抱住木屋。

  一大早,傅紅雪就已起床,就已在院子中劈柴。

  他的手通常雖然都是握著刀,但是在劈柴時,依然十分靈敏,十分優美。

  他用腳尖踢過木頭,一揮手,巨斧輕輕落下,「哢喳」一響,木頭就分成兩半。

  在晨曦中,他的眸子就像是遠山一樣,是青灰色的,是遙遠的,也是冷淡的。

  ——為什麼他的眼睛,無論何時何地,看起來總是如此的遙遠?如此的冷淡?是不是只有經歷過無數次生與死,無數次愛與恨的人,眼睛才會有如此遙遠、冷淡的神色呢?

  昨天死在院子中的屍體,早已被移走了,血也早已和泥土凝結了,天地問依然是那麼的祥和,那麼的恬靜,但是傅紅雪知道,今天過後,恐怕不會再有這種生活了。

  他不是個怕死的人,但是面對著不可知的危險,他一點把握都沒有,最重要的,他已發覺自己居然開始留戀這兩天的生活了。

  ——家的生活。

  做為一個浪子,做為一個時常處在危險、爭奪、刀劍中過日子的人來說,「家」是一個非常遙遠的海市蜃樓。

  他們雖然有時會在午夜夢回時,憧憬著「家的生活」。但通常他們都不敢過這種生活。

  因為「家的生活」雖然會使人感到幸福、快樂,但是卻會磨滅掉他們的「奇異的本能」。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野獸一樣,有種奇異的本能,似乎總能嗅出危險的氣息。

  雖然他們並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但危險來的時候,他們總能在前一刹那間像奇跡般的避過。

  這種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打仗,必定是常勝將軍,若是投身江湖,就必定是縱橫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

  諸葛亮、管仲,他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們能居安思危,治國安天下。

  韓信、岳飛、李靖,他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們才能決勝於千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李尋歡、楚留香、鐵中棠、沈浪、楊掙、蕭十一郎,他們也都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們才能叱吒風去,名留武林,成為江湖上的傳奇人物,經過了許多許多年之後,仍然是遊俠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奇異的本能」換句話說,就是第六感官。

  家居生活卻是毀滅第六感官的最佳殺手,所以大部分的浪子,都不太敢去嘗試過「家」的生活,因為他們都必須在江湖中過日子。

  當傅紅雪知道自己心裡竟然有這種念頭,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隨時都可能毀滅,可是他又覺得這幾天的生活是他這一生中最恬靜最愉快的時光。

  ——與其痛苦過一生,不如快快樂樂地活幾天。

  快快樂樂地活幾天?

  人的一生中,如果有那麼「快快樂樂的活幾天」就已夠了,所以傅紅雪明知道今天將會遇到「不可知」的危險,甚至會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一點都沒有感到恐怖,或者是惶恐。

  他還是像往日般的早起、劈柴,等待著風鈴那可口的早餐。

  早餐?可是最後的早餐?

  陽光依舊和千年以前一樣的燦爛,百花依舊如千年以前一樣的開放,大地依舊似千年以前一樣的芬芳,人依舊如千年以前一樣的活著。

  只是心境不同了。

  有風吹過,枯葉飄飄地落下來,雖是夏日,仍有落葉,就像冬天,也有新芽在冒一樣。

  落葉一片、二片、三片……地飄下,日頭已漸漸升起,屋簷下的風鈴隨風在響,屋內憩睡的風鈴也已起床,走出,走至掛在屋簷下的風鈴下。

  「早。」風鈴輕脆他說著。

  「你起晚了。」傅紅雪淡淡他說。

  「今天的陽光真好。」風鈴看了看四周:「風也很柔。」

  「今天也是殺人的好天氣。」傅紅雪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風鈴一點也不吃驚,她只是嫣然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她頓了頓,又說:「不管今天來的是誰,我都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將他們擺平。」

  傅紅雪忽然停止了劈柴,緩緩站直,緩緩抬起頭,用那雙又漆黑、又遙遠的眼睛凝注著風鈴,然後用那仿佛寒鳳般的口氣說話。

  「我死了,不正如你願嗎?」

  「是的。」風鈴的表情變也沒變,她依然笑得很親密:「但那是要我親手殺死你的時候。」

  她又笑了笑,又說:「你難道忘了、我會跟你來這裡,只是為了要親手殺了你。」

  「我沒忘。」傅紅雪說。

  「那麼你死在別人手裡,我又怎麼會快樂呢?」風鈴說。

  「是嗎?」

  「所以我相信,今天不管來的人是誰,你一定有把握勝了他們。」風鈴說:「因為令我不快樂的事,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做的。」

  「我不會。」傅紅雪居然這麼回答著。

  「我知道。」風鈴笑得更甜了:「所以早餐我已準備好了。」

  「待會兒再吃。」

  「為什麼?」

  「因為我怕人來跟我搶著吃。」

  這句話雖然是對著鳳鈴說的,可是傅紅雪的目光已飄向了身後的門口。

  風鈴的視線很快地跟了過去,所以她就很快地看見七個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陽光燦爛,鮮花齊放,風在吹,葉在動,昨夜的寒意已隨著陽光而漸漸消失了。

  可是傅紅雪卻覺得大地的溫度似乎已降至了冰點以下,因為這時他看見了第一個走人的人。

  第一個人慢慢地走進來,這人的臉很長,就像馬的臉,臉上長滿了一粒粒豌豆般的疙瘩,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有些人天生就帶著種凶相,他就是這種人。他走入了院子,四周看了看,喃喃他說:「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院子裡有個樹椿,第一個人慢慢地坐下來,一坐下來,就忽然從身後拿出了一把很大很大的剪刀,慢慢地剪著他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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