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邊城刀聲 | 上頁 下頁
一八


  如今這家米店的老闆姓氏就和他的人一樣,是很少見的,他姓首,叫微微。

  平時是個很規矩,很老實的人,只要喝了酒,就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跟他的姓氏一樣,是個很少見的。

  邊城小鎮本就是個節儉、純樸的地方,現在又是正午剛過,所以這時候米店裡總是少有人會來光顧的,首微微又和平常一樣,伏在櫃檯上打瞌睡。

  看著他,葉開不禁又笑了笑,十年了,景物依舊,人呢?

  十年前該死的人,已經死了。

  十年後萬馬堂的人卻不知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又復活了。

  萬馬堂的人能復活,那麼張老實、李馬虎……這些本是小鎮上的村民,會不會也跟著復活呢?

  一想到這個問題,葉開就想起到小鎮上來的目的,他抬頭望瞭望對街的相聚樓,這個時候,蕭別離一定是在椎骨牌。

  還未進門,就已聽見骨牌的聲音了,葉開笑著推門而入,一進門,他就愣住了。

  是有人在推骨牌,卻不是蕭別離,而是一位長髮披肩的女人。

  葉開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這個女人,她並不是很漂亮的女人,也不是那種一見就會令男人衝動的女人。

  這女人長身玉立,滿頭秀髮漆黑,懶洋洋的披在肩上,一張瓜子臉卻雪白如玉,臉頰上卻又帶著些少女獨特的嫣紅。

  她不是那種令人一見銷魂的美女,但一舉一動間都充滿了一種成熟的韻味。

  尤其是她的那一雙眸子,圓圓的,卻又不大,黑黑的,卻又帶著些寂寞,就仿佛遲暮的怨婦般孤獨。

  她的眼睛,給人的感覺是很美,卻美得可憐,美得令人心碎。

  就因為她的這雙眼睛總是帶著種楚楚可憐的神韻在,所以才不會令男人想去欺侮她。

  她穿著一身輕紗,自如雨後高掛蒼穹的明月,她整個人也給人一種朦朧、虛無的感覺。

  但是在這種感覺裡,卻又給人一種白如雪,靜如岩,飄逸如風,美如幽靈的氣息在。

  葉開一有這種感覺,長街上就像吹來了一陣風,從他的身後吹迸相聚樓。

  風撩起了她的長髮,她的白紗袍也在風中起伏如藍色的海浪。

  葉開忽然發覺她的長袍下,幾乎是完全赤裸的。

  等風靜下來的時候,葉開的背已被汗水濕透,他從不會有過這種感覺,在他的記憶裡,從來也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這樣子……

  三

  「我知道你一定叫葉開。」這個夢一樣的女人,聲音也如夢般迷人:「我姐夫時常向我提起你。」

  「你姐夫?」葉開那勾人的笑容又放在臉上了:「你姐夫都說我什麼?」

  「他告訴我,這裡最危險的人就是你。」夢一般的女人笑起來就仿佛春雨落人湖水般令人心曠神治:「叫我一定要提防你。」

  「提防我什麼?」

  「提防你的手段。」她嫣然一笑:「他說你勾女人的手段就跟你的飛刀一樣,是例不虛發的。」

  「哦?你的姐夫那麼瞭解我。」葉開笑著說:「他是誰?」

  「我。」

  蕭別離不知何時已下樓,他就站在樓梯口,含笑看著葉開:「我就是她姐夫,她就是我的小姨子。」

  「你結過婚了?」葉開一怔:「什麼時候結的?」

  「七年前。」蕭別離走至他平常所坐的老位子:「只可惜紅顏命薄,三年前,她已死了。」

  「姐夫,是不是我又令你想起姐姐了?」她仿佛在怪自己。

  「這三年來,我心已如止水了。」蕭別離淡淡一笑:「思念總比沒有好。」

  「對,思念雖然總是在分手後,但甜蜜一定多過痛苦。」葉開走了過來,找了張椅子坐下:「你還沒有向我介紹你這位小姨子叫什麼名字?」

  「我姓蘇,叫明明。」

  「蘇明明……」葉開喃喃念著。

  「我姐姐叫蘇今今。」蘇明明笑著說。

  「蘇今今?」葉開一笑:「如果你有妹妹,那麼一定叫蘇後後了。」

  「為什麼?」蘇明明微愣。

  「今天、明天、再下來就是後天了。」葉開說。

  蘇明明「噗嗤」一聲笑出:「如果你看過我姐姐,你就知道什麼叫美女了。」

  「還好我沒有見過。」葉開說:「你已經這樣了,我如果見到你姐姐,一定跟你姐夫打架。」

  「你也是那種會為女人打架的人?」蘇明明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那要看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樣的情形?」葉開笑著說。

  「如果是我呢?」蘇明明的話還真他媽的「有種」。

  「他不會為你打架的。」蕭別離替葉開回答了這個問題:「有一個丁靈琳,已夠他頭痛的了,如果再加上你,我保證他的頭會大得跟牛一樣。」

  「那不成了妖怪了。」蘇明明又笑了:「牛頭人身,我聽說在遙遠西方國度裡,有一國的人民就供奉這種神。」

  蘇明明的外表看來,極惹人憐,可是說起話來,卻又頑皮如懷春的少女。

  葉開對她越來越有興趣了,他的一雙賊眼已經開始在她身上掃描了,他又想起剛剛風撩起她的白紗袍時,裡面的情景。

  蘇明明仿佛知道葉開在想什麼,一陣紅暈立即飛上了她的臉頰,頭也斜斜地歪到一邊去了。

  葉開不喝已醉了。

  壺在桌上,酒已下了葉開的肚子。

  三樣精緻的小菜,一壺烈酒,三個人,骨牌已被推到桌子邊了,蕭別離將最後一張骨牌放好後,才問葉開:「昨夜萬馬堂宴餐如何?這次的馬空群又是誰?」

  一說到這個問題,葉開的神色就凝重了起來,他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你相不相信人死了以後,還會再復活?」

  「有一種人死了以後會復活。」蕭別離說:「但那種人並不是完全死去,只是一口氣憋住而已,等這口氣鬆開以後就會復活了。」

  「那種人只限於幾天之內而已。」葉開說:「我說的是隔了十年之後的人又復活了。」

  「不可能。」

  「可事實擺在眼前。」

  「馬空群又復活了?」蕭別離說。

  「不止是他,公孫斷、花滿天、慕容明珠……所有十年前有關的人物都復活了。」葉開說:「除了小鎮上的那些暗樁。」

  ——暗樁,就是指張老實、李馬虎那些人。

  「你看清楚了?」蕭別離不信他說:「會不會是別人易容的?」

  「我這是什麼樣的一雙眼睛?」葉開指著自己的眼睛:「如果是易容喬裝的,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

  「會不會是雙胞兄弟?」蘇明明插口說。

  「一個人還有可能,但是那麼多人……」葉開搖搖頭。

  蕭別離拿起酒杯,緩緩地喝著,雙眼凝注著對面的牆壁,目光透過厚厚的牆,而落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過了一會,他才開口,他聲音就仿佛從那個不知名的地方傳送過來。

  「在冥冥之中,有一股人類無法想像的神秘力量存在。」蕭別離緩緩他說道:「甚至在還沒有人類,盤古還沒有開天之前,這股神秘的力量就已有了。」

  葉開在聽,蘇明明卻在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

  「沒人知道。」

  蕭別離搖搖頭,將目光收回,然後猛幹了杯中酒。

  「馬空群他們這次的復活,唯一解釋,就是受了那股神秘的力量在操作。」蕭別離說:「我甚至懷疑,這股神秘的力量和這每七十六年出現一次的彗星有關係。」

  「為什麼?」葉開問。

  「你記不記得近百年來,最慘烈最轟動的一次戰役是哪一次?」蕭別離說。

  「太平山血役。」葉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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