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紫星紅梅 | 上頁 下頁
八二


  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足以傲視江湖,但他卻樸實無華,還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呆傻,傻又傻得可愛。他那誠摯的笑容,常掛在那張玉貌豐神的臉上,顯現出心無城府的單純,猶如渾金璞玉一般,這樣的人,怎不叫人依賴?

  也許,她可以把他引薦給頭兒,讓他替代了秦玉雄的位置。如果頭兒再叫她嫁人,她就嫁給東野焜,以免秦玉雄被對手籠絡了去的事實一旦證實,頭兒就會遷怒於她,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有了東野焜,一個不弱于秦玉雄的年青高手,頭兒還能怪罪她麼?

  馬車成天都在搖晃著、震顫著,淩曉玉的心也一刻不能平靜,她總有那麼多的事要想,哪怕是夜晚躺在床上,依然是愁思不斷。

  她今年不滿十九歲,可壓在她肩上的擔子,卻是這般沉重,這是東野焜做夢也想不到的。

  她只有在晌午或晚上住店時,和東野焜談談說說,一顆繃得緊緊的心,才有暫時的舒展。

  這不是她有意要愁思綿綿,而是她所處的環境十分兇險。除了秦玉雄、金龍令那一夥人之外,京師裡還有一個秘密幫會在活動,但卻摸不了他們的底。

  至於舊元隱伏下來的高手更不用說,也是她必須對付的強硬對手。這些舊元臣民忠於逃到塞外的元嗣君愛猷識理達臘太子,複國滅明之心不死,是極難對付的一批人。

  正因為如此,頭兒才拼命不擇手段要她把秦玉雄招納入夥,就因為他武藝高強。頭兒猶如壓在她頭上的一塊巨石,她推不動也躲不開。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恐怕在他手上走不出二十招,你只得聽他的擺佈,照他的旨意行事,半點也不能違迕。

  那麼,把東野焜引薦給頭兒,能替代了秦玉雄麼?東野焜能不能擋住他那兇猛無儔的一招,她實在是半點把握也沒有。但如果他的武功就是高於秦玉雄又怎麼樣呢?你忍心把這樣一個心地純淨的人拖進名利場是非圈、為她做牛做馬、整天過刀劍舔血的日子麼?

  牛辛辛苦苦犁了一輩子的田,馬含辛茹苦拉了一輩子的車,到頭來還不是被主子殺了麼?自己成天奔波,打打殺殺,誰知會在哪一天或遇頂尖高手、或是中人詭計一命嗚呼了呢?到那時不是害苦了東野焜了麼?你讓他成天跟你過兇險萬分的日子,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你對得起人家麼?

  這樣反反復複想來想去,她把東野焜帶往京師去的決心動搖了。

  東野煨與她相反,他哪裡知道世上還有個「愁」字,成天快快活活趕路,愉愉快快聊天,高高興興吃飯,甜甜蜜蜜睡覺。

  淩曉玉在無人處休歇時,總把面紗摘下,那驚人眩目的美麗使他忘了禮儀,呆呆地注視著她,當真是目不交睫,看得她發窘著惱也不移開眼睛,直到紫梅對他說:「喂,小夥計,你可是讀過書的,孔聖人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怎麼盯著我家小姐瞧也不躲著點兒,這不是太露骨了麼?大大的『非禮』也,公子以為然否?」

  他羞得滿臉通紅,大有無地自容之感,偏偏白梅、青梅、黃梅還一個勁地催他,要他說出個理來,到底這樣盯著人家看是不是「非禮」。

  他一急之下,居然想出了說詞,便道:「莊子曰『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所以……」所以什麼,他卻不敢往下說了。

  這一來,眾女大為驚異,看不出如此老實的人,居然還搬出先賢之言為自己辯護,不禁指著他大笑起來。

  紫梅笑道:「咦,真看不出啊,居然還振振有詞搬出理來了呢!看你貌似忠厚,骨子裡原來也不老實哩,我看你們男人全都一個樣!」

  白梅道:「你錯了錯了,毛嬙和麗姬都是古時的大美人,因此魚見了深入,鳥見了高飛,糜鹿見了迅速奔跑,不是都一一避開了麼?可你閣下呢?非但不避,還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得眨也不眨,這不是非禮是什麼?」

  青梅等人叫道:「對呀,你說你有什麼理?快說快說,我看你詞窮了吧!」

  東野焜先是一愣,但念頭飛快一轉,厚著臉皮道:「那是鳥獸,豈通人情?我是人哩,自然就不同了呀!」

  眾女一愣,放聲大笑,他也跟著直樂。

  淩曉玉羞紅著臉,對他又惱又無可奈何,她確實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搬出先賢的話來為自己辯護,原采老實人也有不老實的時候,切莫把他小看了。

  這天來到了塗縣府,明日出了安徽省界,離京師也就不遠了。

  淩曉玉終於下了決心,乘時候還早不到晚膳的時候,她讓紫梅把東野焜請到自己房裡來,告訴他就此分手,不願把他捲入是非漩渦中來。

  兩人單獨見面,這還是上路以來頭一次,但東野焜毫不拘束,只把兩隻眼睛直視著淩曉玉,目光中飽含著溫情和愛意。

  淩曉玉臉不禁又紅了起來,嬌聲道:「東野兄,你是曉玉的救命恩人……」

  東野焜皺起眉作出一副苦相:「又來了又來了,小姐答應過不再提起的。」

  「我是答應過,但今天重提因為有話要說。我的意思是,救命之恩本應銜草相報,但由於種種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與恩公分手,所以請你來,一是表達謝意,二是……」

  「慢,小姐,這分手何意,請說明白些。」

  淩曉玉覺得話已到了嘴邊,卻是那麼難以出口,但為了東野焜,她只有狠下心來。

  「我的意思是,請東野兄不再隨我到京師,天下之大盡可以去。小妹送些盤纏給東野兄,就此回頭,往別的地方去吧。」

  東野焜大吃一驚,兩眼直愣愣注視著淩曉玉,她不敢看他,連忙低下了頭。

  稍停,他道:「小姐的意思,讓在下就此與小姐分手,今後不再見面了是麼?」

  淩曉玉十分難堪,淒然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遲分手不如早分手的好。」

  東野焜充滿驚愕的神情漸漸平復,他倏地站了起來,十分冷漠地抱拳一禮:「在下明白了,人貴有自知之明,只是這許多天蒙小姐照顧吃喝,在下感激不盡,就此告辭!」

  說走就走,他拉開了門,又被淩嘵玉叫住:「東野兄,請回來坐下,小妹還有話說。」

  東野焜冷冷道:「小姐的意思在下已經明白,就不必重複了吧!」說著就要往外走。

  這一瞬間她才發現,東野焜隨和的表面之下,隱藏著剛強倔強的個性,他顯然誤會了她的用心,連忙叫道:「東野兄,你不要生氣,小妹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難道你不願聽小妹說幾句就要走了麼?」

  東野焜怔了一怔,又慢慢轉回來坐下,但他雙目瞧地,不再呆望著她。她不由暗暗嘆息,勉強克制著心中湧起的情意,低聲道:「與東野兄分手,小妹心裡也不好受,但小妹情非得已,只因身在江湖,整日裡刀光劍影,也不知何日大難臨頭。因此不願把東野兄也拖進這是非場中,故所以請東野兄遠離京師,遠離小妹,這完全是為了東野兄好,並非小妹無情。」

  「小姐只是為了這一點麼?沒別的意思?」

  「只是這一點,決無他意!」

  「那好,在下多謝小姐,但在下乃習武之人,奉師命誅除惡人,哪裡又怕什麼是非怕什麼刀光劍影了?只要小姐不嫌棄在下,在下願追隨姑娘共赴劫難共度難關!」

  「東野兄,我知你一番誠意,但你不曾捲入是非場中,不知其中的險詐污濁,小妹不願讓你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請東野兄聽小妹肺腑之言,離開小妹,離開京師,不然悔之晚矣!」

  「以小姐千金之軀尚不怕危難,我東野焜七尺之軀怎能為避兇險棄小姐而去呢?況在下自願跟隨小姐,決無後悔之言!」

  「唉,東野兄,你不會明白的,其中……」

  「小姐是幫派中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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