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劍嘯鳳鳴 | 上頁 下頁
一三


  萬古雷、楊正英等人都大笑起來。沙天龍邊笑邊搖頭:「羅老弟,你上當啦,對我妹妹你可得多長個心眼,要不只有你吃虧的!」

  沙燕一瞪眼:「吃裡扒外,不准你再說!」

  梁雅梅看在心裡,便把眼去瞧楊正英,楊正英知道她和沙燕心思一樣,便趕緊轉頭去和萬古雷說話,裝沒瞧見,氣壞了梁雅梅。

  此時黃錚掀開門簾進來,道:「公子小姐已到,請姑娘們傳話開席!」

  有位姑娘忙著出去知照船後侍役,春桃、秋菊不一會兒便引公冶勳等進艙。

  公冶勳含笑步入,仍是一身白衫褲,超凡出塵,拱手道:「在下來遲,累各位久等!」

  萬古雷等連忙起身迎接,抱拳行禮。

  跟在身後的是公冶嬌,她也穿了一身白衣裙,恍如天上下凡的玉女。在她之後是一位千嬌百媚卻又端莊矜持的小姐,年歲比她大,身著大紅衫裙,渾身珠光寶氣。她之後就是昨天遊河的三位公子,一個個高人一等、目無下塵,公冶勳引薦時,他們連頭也不抬。

  「舍妹身後這位姑娘,姓柳芳名錦霞,乃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千金,堪稱將門之女。這位乃小姐之兄柳銘公子,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張公子張文彥,這位是前軍都督的大公子郭劍平……」隨後是報萬古雷等人的名號。

  柳小姐等他引薦完,便逕自走到里間落座,柳銘等也隨她而去,坐在第二桌。公冶嬌本欲與梁沙二女共坐,但萬古雷等正好八人坐滿了一桌,只好在柳錦霞身邊坐下。

  公冶勳把蘇傑、黃錚叫來坐在第二桌,剛好八人。此時酒菜已上桌,公冶勳舉杯站起,道:「各位,今日大家相聚於此,也算有緣,請共飲此杯,以示慶賀!」

  萬古雷一桌的人都端起子杯子,公冶勳那一桌卻只有公冶嬌舉了酒杯,其餘人皆不動聲色,使公冶勳十分尷尬,不禁有些惱意,因道:「古雷兄文武雙全,堪稱南州冠冕,在下今後將引為知己,來,滿飲此杯!」說完一口喝開杯中酒,亮出杯底。

  萬古雷心一熱,道:「蒙兄謬贊,小弟愧不敢當,唐人有詩雲:『人生結交在終始,莫為升沉中路分。』願與兄共勉!」

  說完將酒喝盡。

  楊正英等人也幹了杯。

  公冶勳大笑:「古雷弟說得好,交友要有始有終,切莫因人生沉浮而斷了友情。世事難料,焉知老弟今後春風得意,愚兄潦倒落泊呢?世人貴賤本無定,惟友情長存!」

  萬古雷笑道:「好一個友情長存,乾杯!」

  他們這裡熱熱火火乾杯,卻氣壞了幾位公子爺和柳小姐。萬古雷家底厚實,人也生得似模似樣,但又怎能當得起「南州冠冕」的讚語?此語出自西晉陳壽《三國志》中之《龐統傳》。文中說:「穎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鑒,統弱冠往見徽,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稱統當為南州士之冠冕。」因此,後世便有了「南州冠冕」之語。試想,這是當年司馬徽稱讚龐統的話,一個商賈人家出身的紈挎子弟,當得起如此高的評語嗎?公冶勳今日是怎麼了,竟如此荒唐可笑!

  頭一個沉不住氣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張文彥公子,他冷聲道:「公冶兄,古人曰:『行合趨同,千里相從。行不合,趨不同,對門不通。』此人乃商賈俗人,莫說當不起南州冠冕之譽,要想與我等論交也不配。人生來就有等級之分,貴賤之別,鄙俗淺薄之輩從來都想攀龍附鳳抬高身價,這實在叫小弟齒冷!」

  萬古雷聽他引用漢代劉安《淮南子》中的「說山訓」中的話來標榜自己,意思是行事相合、旨趣相同的人才能交朋友,否則哪怕是住在兩對門也不交往。這還不夠,還罵人鄙俗淺薄,想高攀他們這些龍鳳,不禁氣往上沖,但如果拍案而起,又太不給公冶勳的面子,眼珠一轉,壓壓火氣,當即也引「說山訓」中的話反唇相譏:「古人曰:『小人之譽人,反為損。』在下被足下譏謗,並不以為恥,多謝多謝!」

  這話很妙,意思是被小人稱讚,反而會損害了自己。反過來,被小人咒駡,豈不正好說明自己是君子嗎?這對於讀書甚多的公冶兄妹、柳家兄妹來說,當然悟得到這層意思,最讓人叫絕的是,萬古雷居然能以同一篇文章中的話來回敬對方,足見他飽讀詩書、才思敏捷,確是不同凡響。公冶嬌忍不住笑出聲來,毫無一點顧忌。公冶勳只笑一笑便盡力忍住。柳氏兄妹和張文彥則氣得怒形於色。郭劍平則莞爾一笑,把手來掩住嘴,免露形跡。

  張文彥一下站了起來:「放肆!你……」

  郭劍平忙拉他坐下,低聲道:「張兄,你得給公冶兄留幾分面子,畢竟是他請來的客人,吵鬧開來豈不是叫公冶兄為難嗎?」

  柳銘本也想發作的,郭劍平的話使他熄了火,便大聲道:「張兄何必與這等人見識,沖著公冶兄的面子你我才來的,大可不必生氣!」

  公冶勳擔心這話惹惱萬古雷,卻見他氣定神閑,若無其事,便放下心來,連忙叫春桃等人奏樂唱曲,以免再發生口角。他有些後悔,不該把張文彥等人請來,弄得彼此格格不入。

  春桃一直冷眼旁觀,她最注意的是公冶勳和萬古雷,暗贊兩人龍鳳,軒輊難分。惟公冶勳更為斯文矜持,萬古雷則多兩分頑皮放縱。

  聽見公冶勳吩咐奏樂,忙叫姑娘們取出弦管,頓時悅耳之聲響遍艙房。

  酒過三巡,樂曲也奏了兩隻,春桃笑盈盈道:「各位公子小姐都是詩書滿腹的才子才女,喝酒也喝得高雅些,不如出些對子來對,或引前人佳對,或是自己出上聯求對,指名對不上的,罰酒一杯,對上的,自罰,各位意下如何?」不等回答,她便吟出一道上聯:「雪裡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請公冶勳對下聯。

  公冶勳微笑著微閉雙目答道:「風中綠竹,風翻綠竹竹翻風。」

  眾人齊聲喊好,春桃便借萬古雷的酒杯,以袖遮面,喝幹酒才亮出杯底。

  郭劍平微微一笑,道:「這副對子是蘇東坡與佛印和尚踏雪賞梅對的回文迭字巧聯,難得兩位諳熟於胸,張口就出。在下不揣淺陋,也誦一上聯,請春桃姑娘應對,說出出處。」

  春桃笑道:「郭公子請!」

  郭劍平吟道:「『溪雲初起日沉閣』,這是一首七律,請姑娘背出下句。」

  春桃張口就答:「『山雨欲來風滿樓』,此乃唐代詩人許渾的《咸陽城樓晚眺》,對否?」

  眾人拍掌稱讚,郭劍平便幹了一杯。

  萬古雷道:「我也出個上聯,請公冶小姐應對如何?聯曰:『把酒時看劍』,請誦下句。」

  公冶嬌吃了一驚,手扶香腮認真想,可是卻想不出,不禁急了,道:「大哥,你啞巴啦,沒聽見對對子嗎?」

  公冶勳笑道:「這不是請你對嘛,怎麼又來扯上我,對不出就喝酒認罰。」

  公冶嬌瞪了萬吉雷一眼,只好用嘴碰碰酒杯,道:「酒已喝了,說下聯吧。」

  萬古雷把眼去瞧春桃,春桃搖頭,只好喝酒。公冶勳笑道:「此乃東晉王羲之與一位同僚在軍中敘談時所作,下聯當為『焚香夜讀書』,萬兄說對嗎?」

  萬古雷笑道:「該我喝了,認罰。」

  張文彥、柳銘覺得無趣,對萬古雷十分瞧不慣,認為他有意賣弄,討好公冶勳。

  張文彥念頭轉了轉,揚聲道:「公冶兄,你說那人文武全才,是『南州冠冕』,他又蓄意賣弄文才,也不自謙,何不叫他在武功上也露一手,讓大家瞧瞧,可有什麼驚人之處!」

  公冶勳眉頭一皺,十分不悅,未及開口,卻聽萬古雷說道:「公冶兄謬贊在下,本是玩笑之語,當不得真。況且在下並未說自已有武功,那人要在下顯露一手,未免荒唐。要是在下真有驚人的身手,還能容人欺辱嗎?公冶兄以為然否?還是請那人免開尊口吧。」

  張文彥稱他「那人」,,他也以「那人」稱他,雙方都對著公冶勳說話,一個比一個嗆人。

  張文彥氣得臉都白了,一拍桌子站起來。

  公冶勳沉聲道:「張兄請坐下,兩位都是我請來的客人,多少總得給在下一點面子吧!」

  這話份量不輕,張文彥只好忍下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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