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劍嘯鳳鳴 | 上頁 下頁


  上房裡沙師母和大兒子沙天龍迎了出來,大家熱熱鬧鬧寒暄了一陣,進客室坐下。

  沙師母道:「多時不見,又出遠門了嗎?」

  萬古雷道:「徒兒去了太原府,昨日才回來,捎帶些土產孝敬師母。」

  沙師母歎道:「古雷心好,這些年來一直牽掛著我們孤兒寡母。」一頓,道:「燕兒、龍兒,還不快謝謝萬公子!」

  沙燕今年十八歲,出落得秀麗乖巧,聞言道:「娘,我稱公子還是稱師兄?稱公子就成了外人,稱師兄嘛,自己人又何必多禮!」

  沙師母道:「咦,你這丫頭,萬公子雖然跟著你爹學藝,但身份……」

  萬古雷忙道:「師妹說得是,彼此一家人,怎能見外?師母千萬別這麼說!」

  沙燕道:「娘,聽見了嗎?這可是萬師兄自己說的,大家既是一家人,還不如不說客套話,把大哥的事說說才是正經!」

  沙天龍比萬古雷大兩歲,個頭魁偉,貌相端正,聞言皺了皺眉:「萬師弟剛坐下,何必說些掃興的事,再說愚兄自能對付……」

  沙師母歎口氣道:「說給萬公子聽聽無妨,這事只怕不是我們自己能了結的。」

  萬古雷道:「沙師兄,願聞其詳!」

  沙師母道:「老身來說吧。自你師父死後,你父萬東家曾送給老身千兩銀子,說是等龍兒十八歲成年後,到萬家商號做事,武館不必再開。但你師父出身少林,為人正直,在江湖上也曾闖下了薄名。到京師後開館收徒,意在使平民子弟習武強身,二十年來頗受京師民眾稱讚。他在病危時囑咐老身,待龍兒成年後繼續開館,授人以武,宣之以德,使少年子弟強身健骨並能防身,實乃功德無量的好事。因此他辭世後,老身閉館一年就重新開張,當時龍兒已十六歲,由老身帶他一同授徒,未接受萬東家好意去商號當差。萬東家明瞭先夫遺志後,又送銀二千兩,買下雙井巷這座大院,院後設做練武場,以容納更多子弟入門。這幾年,我們一家三口忙的就是這事,倒也平平安安過來。對一些來尋釁不懷好意的江湖人,老身都一再忍讓,實在欺人太甚的,就由龍兒與他交手,但點到為止不傷其體面。一些黑道幫派本也看我們這少林倡武堂不順眼,但一則本堂有少林寺為後盾,二則在京師有了名聲,一些在本堂習過武的弟子,做了文武官員,三則在本堂習過武的弟子太多,遍佈京師各行業,是以不敢向倡武堂尋釁滋事。可是,半年前,來了兩位氣宇軒昂的壯士……」

  沙天龍道:「娘,由孩兒往下講吧。這兩人一十六七歲,一人叫王駿,一人叫張華,由先父的好友鎮遠鏢局總鏢頭黃興隆前輩引薦而來,說是仰慕倡武堂之名欲與小弟交友,他們由黃飛羽少鏢主陪同而來,並由黃少鏢主作東,出去吃了一頓飯。之後,他二人隔三岔五,總要來倡武堂與小弟見面。日子一長,大家就熟了起來,少不得你請我一頓,我請你一餐,那黃少鏢主也時時來作陪。王張二位見聞甚博,上至宮廷逸事,下至江湖傳聞,無所不知,和他們二位在一起,十分有趣。半個月前,他們約我,兄妹晚間去游秦淮河,適逢家母身體不適,便將小妹留家,只小弟一人前去遊河。除了王、張、黃三位,還有京師武術名家神槍顧仲賢的公子顧玉剛、千金顧玉梅。我們六人包了一艘中型畫舫『金菊』號,在船上飲酒聊天。席間王駿說,大丈夫生於世,當馳騁沙場,建一番大功業,方不負平生所學。我道:『當今天下太平,大明立國快滿三十年,邊關雖時有侵擾,但無關大局,這馳騁沙場之說,只怕無法遂願了。』張華道:『沙老弟,你錯了,未來風雲變化無定,天有不測之風雲,這個嘛,暫不去說它。愚兄在京師風聞各位親王都在招納賢才,各位知不知曉?』顧玉剛道:『聽是聽說,但從未見張榜明示。』王駿笑道:『招納賢才都在暗中進行,豈會公開示於人?』我道:『小弟成天忙碌,雖聽說此事卻未加注意。』顧玉梅道:『不知各位王爺要招什麼樣的賢才?』張華道:『據在下所知,首先招的是武功高強的壯士,其次為飽讀詩書的文人。』顧玉梅道:『奇怪,各親王就藩分封在各地,為何要來京師招人?』王駿道:『自然不光是在京師招人,州府各地只要有萬兒響亮的人,便派專人前往延聘。京師乃一國之都,人才薈萃,故爾各位親王在此爭相招納。』顧玉剛道:『若是投效一位親王,豈不是要到各州府去了嗎?在京師的人,誰又願離開京師?』王駿、張華互相對視一眼,王駿道:『男兒志在四方,只要有所作為,離開京師又何妨?』我道:『身在江湖,無拘無束,若去入仕為官聽命於人,這日子大概也不好過,武林豪傑豈肯俯就於人?』張華道:『沙老弟,你錯了,據愚兄所知,江湖上已有一些頂尖高手投效于王府了呢!』此言一出,我與顧氏兄妹、黃少鏢主都吃了一驚。黃飛羽道:『此言當真?都有哪些人?』王駿道:『黑道上的天地雙魔各位總該知曉吧?他二人就已投到了錦衣衛中,要不就是投到了一位王爺麾下,這一點還摸不准。』顧玉剛道:『這兩個魔頭在江湖上無惡不作,錦衣衛乃皇上親軍,豈能容得這樣的盜匪混入其中,依我看,傳言未必是真,決不可信!』王駿道:『如今用人之際,誰管他是什麼人,像病駝邵天貴,還有那鳳陽雙虎于魁、於宏,燕京三傑、鎮中州賀元彪、荊州燕祝芳等等,據在下所知,不光是他們這幾位,投效到各王爺府的武林高手已是數不勝數!』我道:『這就奇了,黑白兩道的英雄豪傑,怎地忽然間想做起官來了呢?』黃飛羽道:『小弟也感納悶,望王兄、張兄賜教!』張華道:『當今皇上已年邁,未來之局殊難預料,若是天下大亂,豈不是英雄用武之時?此言不能為外人知道,以免招禍。』王駿見我等尚不明白,便道:『諸王分封各地,手中均握兵權,安知今後不演出一場逐鹿中原的大戲?故此各王爺招儲人才,以備不時之需,而武林豪傑正可在亂世中一展雄才,建不世之功業!』我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成王者封妻蔭子,成寇者豈不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嗎?』顧氏兄妹、黃少鏢頭都說我說得對。張華道:『沙兄所慮甚是,但只要投效於明主,何堪言敗?』顧玉剛道:『不錯不錯,只要投對了主子,那是決不會失敗的。但是,天下未亂之前,這麼多位藩王,怎會知誰是明主呢?』黃飛羽道;『這好辦,只要打聽各位王爺在分封地的作為不就成了嗎?』王駿道:『此外,還需看這位王爺有無雄才大略,若是沉湎於酒色之中,那前程也有限得很。』我道:『未來世事難料,不過小弟只願做個百姓,在家侍奉老母,並無出將入相的大志,今後大局如何,不操這份心的。』顧玉剛道:『這位沙兄願坐在家中過太平日子,年紀輕輕的就沒了志氣,真讓在下不解!』我道:『人各有志,兄不解也無妨。』王駿道:『沙兄,你又錯啦,這太平日子只怕是沒有了。』我道:『不對吧,小弟不招惹是非……』王駿不等我說完,道:『沙老弟你且聽我說就會明白了。諸王在京招納賢才都是在悄悄進行的,若知曉某人欲投效別的王爺,就立即下手將其除去。若是發現某人已被某位王爺招納,也毫不留情,讓其魂歸地府。這樣做,為的是削弱對手。與此同時,錦衣衛也在明察暗訪,只要認定是投效了某位王爺的,就悄悄動手剷除。所以別看京師表面秩序井然,其實暗中爭鬥十分激烈,稍一不慎,就會丟了性命!』我們幾人聽得目瞪口呆,這當真是從未想到過的事。我想了想,道:『小弟並未投身于哪位王爺,自然是處於事外,這太平日子仍有的。』張華一笑,道:『錯了,少林倡武堂在京師頗有名氣,豈不會引起各王府的注意?他們若沒有找上門來,那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而錦衣衛的那些兇神惡煞,一旦將目光投注於你,就有滅門之禍!』我道:『在下既未投效王爺,錦衣衛又怎會找上門來?張兄未免危言聳聽了!』張華道:『是嗎?錦衣衛如果懷疑沙兄已投效了某位王爺,請問沙兄又怎麼辦?你以為錦衣衛有這個耐性把沙兄查一查嗎?那又何來這麼多的冤獄?這班人的惡行還有誰不知曉嗎?是以皇上前些年終止其刑獄之責,將犯人交三司會審,但其權力仍然大得嚇人,只要對少林倡武堂起了疑心,不問青紅皂白就會加罪於你,不聲不響下毒手,請問沙兄又能奈其何?』我雖心中不服,但卻無言以對。王駿道:『要是某位王爺的人找上門來呢?沙兄若是拒絕,那不也是招了禍嗎?』我道:『不投效要強迫嗎?』他道:『為使沙兄不投靠別人,他們也會下手的!』我不禁大怒,道:『豈有此理,若真有人要如此蠻幹,我定與他們拼個死活!』張華道:『沙老弟休惱,我們不過是將所知告訴各位罷了,人各有志,勉強不得!』黃飛羽有些擔心,道:『這般說來,我鎮遠鏢局乃京師幾個有名的大鏢局中的一個,豈不引起各家的注目了?』王駿歎道:『只怕是的。』顧玉剛道:『我們顧家呢?家父已退隱多年了呀!』張華道:『顧老前輩乃京師大大有名的人物,江湖人又有誰不知道顧神槍的威名,各王府豈肯放過?』顧玉梅道:『二位說的王府,各在受藩地,派到京師招納賢才的又是些什麼人呢?』王駿道:『各王府派到京師的人自然都是武功高手,只是相互難以摸到虛實,但實力卻是十分強大,否則怎禁得起相互的拼鬥和對付錦衣衛的襲擊?』顧玉梅道:『呀,這說起來還真有些為難,這入不入是非之地好像自己做不了主,請問二位,該如何對付這等局面呢?』張華道:『唯一可行之法,是選擇一位王爺報效。這樣做,既有輝煌前程,又無後顧之憂!』我突然問道:『那麼二位又是哪一位王爺手下的人呢?』王駿道:『這個麼,暫不能奉告,因事關重大,只有各位願由我二人引薦效忠王爺,才能向各位詳述。』我道:『原來兩位是某位王爺的屬下,但在下若不願跟隨二位報效王爺呢,二位是不是要招人來對付倡武堂?』顧氏兄妹和黃少鏢主也很想知道答案,均把目光朝向了他。他歎道:『沙老弟別誤會,适才說的是各王府的實情,我二人決不會這般對待各位,但各位用得著我二人時,只管吩咐一聲!』張華道:『大家既是好朋友,就該肝膽相照,我二人決不會強迫各位。來、來、來,菜都涼了,喝酒喝酒,莫辜負了這霽月風光,……』一番談話,就此為止,以後說的都是閒話……」說到這裡緩了口氣,又道:「我回來後,將聽到的全對娘說了,娘說王張二人說的大概是實情,但少不了誇大之處,直到目前,除了他二人提及向王爺效勞的事外,周遭並無人提及,可不予理會。哪知事情竟這般湊巧,五天前寒舍突然光臨了兩位客人,一人竟是少林出身的有名武師青龍手康磊,另一人是他的徒弟王炳。康前輩年不滿五十,因與先父有師門淵源,過去來京城總要來家。王炳二十上下,以前並未見過。一番寒暄後,康前輩提起先父,十分感歎人生之短促,又誇我兄妹已長成材,把個少林倡武堂興辦得有聲有色,難怪少林寺方丈屢屢遣人來京師加以指點,又誇我娘風姿如昔,不減當年,教子有方。飯桌上,康前輩話鋒一轉,說我若蝸居家中,徒喪年華,應謀取遠大前程。我娘說,在京師宣導少林武功,光大門戶,並為京師百姓子弟開方便之門,使有志于學武者償其心願,雖未教出了武林高手,卻使許多百姓商賈子弟得以強身健骨,也算做了好事云云。康前輩說不應鼠目寸光,只見蠅頭小利,今後不久,必經亂世,亂世出英雄,應早作打算。他願薦我們一家到一位王爺手下去效勞,保我們一家前程無量。問及是哪位王爺,他說要我們作了決定才能告之。臨走時再三告誡守密,免遭橫禍加身,說過幾天再來聽答覆。娘說好意敬領,但我們無意效勞王爺。康前輩一下變了臉色,王爺何等身份?一旦相招,豈容推辭,那不是犯了禁嗎,要娘千萬別這麼說。下次來的人不止他師徒,要我們說話當心。為這事,娘愁了幾天,我卻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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