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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冷森地獰笑著,而當那笑聲方起,一溜強勁如天的銳風,已那麼神鬼不覺地射到雷一金的雙眉之間,來勢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半垂的眼簾未睜,雷一金的身形猝然微蹲,同樣的沒有看清他有任何動作,眩目的銀芒暴閃如同極亮的流電,「錚」的一聲脆響,一粒烏黑沉重的純鋼念珠已被切成兩半,「噔」「噔」飛嵌入樓梯之上!

  雷一金神色如常,雙手微提,深沉有如一泓潭水,沒有看見他出刀的動作,而他卻在人們瞳孔的追攝中,早已完成了好幾個動作。

  那和尚似是大震驚地愣在那裡,半張著嘴巴,如核桃大小一串念珠尚在手中微微搖擺;他擺擺頭,一雙牛眼連連眨著,好一陣,才強壓著驚恐道:「你,你是誰?」

  雷一金平靜地道:「你是誰?」

  和尚那張獰惡的面孔一寒,道:「孽障記住這樁事,佛爺饒不了你!」

  說完話,他回身拿起方便鏟,抬起一腳踢飛了桌子,在一片嘩啦的震響中,他掉頭便走。迎面碰著端菜上來的夥計。夥計在驚嚇中仍叫道:「大師父,你,你老的酒菜來了。」

  和尚怒吼一聲,一手打翻了夥計的託盤,菜肴四濺,他抖起巴掌扇向那個面無人色的夥計!

  「我打你這空生一雙狗眼的東西!」

  就在他的把掌剛剛出手,雷一金的身子已驀然前傾,雙掌合攏——倏地向兩邊一分,一陣有如裂帛之聲「嗖」的割裂空氣,一抹光影飛瀉向和尚的背脊,去勢之快,簡直無法形容!

  幾乎在同一時間,和尚狂吼一聲,揚出左掌一翻,核桃般大的那串念珠「呼」的蕩起,似一圈輪影般上下飛舞著卷起迎向上,右手急挑,方便鏟雪亮的鋒芒已像毒蛇般插向雷一金的小腹!

  和尚的反攻甫出,雷一金已叱喝一聲,右手一抖,龍圖刀斜著削出,在光彩方現又倒斬而回的刹那間宛如結成了一面金芒絢燦網,以鋒利的刀刃做為經緯所織成的網,血淋淋的!

  怪叫一聲,和尚的大紅袈裟飛起,有如一朵紅支般破窗而出,在他的身形消逝,方才的兵刃撞掌餘韻尚在人們的耳膜裡嗡嗡回繞不息!

  「雷金手」熊光炳猛一拍掌,叫道:「好,好,少俠,太絕了,這一招可有個名稱?」

  雷一金「龍圖刀」已不知何時回歸袖中,他淡淡地道:「『龍圖刀』法中的第四式『龍歸海』!」

  公孫無咎咽了口唾味,呐呐地道:「好絕的名稱,龍歸海,嗯,可是龍歸大海嗎?」

  沉吟了一下,「金雷手」熊光炳道:「這和尚好生兇惡,卻不知是何路數?看他滿身邪氣,舉止蠻橫,想也不是什麼正道出身。」

  南宮鐵孤伸手掏出一定十兩的銀子朝桌上一丟,「嘭」

  的聲裡,他過去拍拍那個早已嚇得呆若木雞般的店夥計,和熙地道:「銀子在桌上,抱愧在店中的生事,告訴你們掌櫃,一切都已過去,這只是一件偶然發生的意氣事之爭,不會再有事的!」

  店夥計雙目如癡,愣愣地望著前,渾身像發寒勢般不住地抖索著,南宮鐵孤的話他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在此刻,閃現在腦海中的,眩在他眸子裡的,只怕還是方才那金蛇般燦呼嘯的光彩寒芒!

  南宮鐵孤微微搖頭,朝三人招招手,四人拾級蹬樓,現在,樓下成一片真空,甚至連店夥計都找不到一個。

  樓上,熱鬧了,他們像迎接凱旋歸來的戰士,把雷一金團團圍住,當然,他們問的發生事的原因!

  公孫無咎抽抽鼻子,低低嘀咕著:「啃他妹子,這算怎麼回事?無緣無故打了一場。」

  「魔刀鬼刃」哈哈一笑,道:「我說公孫老弟,這碼子事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公孫無咎訕訕地笑著,覺得很不好意思,沉默了片刻,突然大聲道:「是了,老爺子,咱們這樣住在客棧,雖然花費不多,但這等龍蛇混雜的所在,早晚難免會發生事端,我倒有個主意,你看,使不使得?」

  雷一金平靜地道:「什麼主意。」

  公孫無咎道:「距此若二百多裡進賢縣城裡有一位響噹噹的人物,號稱「鬼見愁」朋盛,是我的把兄弟,他專門開賭場與護鏢吃飯,卻是條鐵錚的漢子,在南五裡人緣廣,交情熟,咱們不妨先去他那裡歇上幾天,等大夥兒傷癒後,再往『青松山莊』!」

  雷一金沉吟了半晌,道:「方便嗎?」

  公孫無咎「呸」了一聲,道:「三枝香插下,九個頭叩上,就是差一個娘生的,這還有什麼方便不方便?就是姓朋的要趕鴨子上架,也要給老子硬挺!」

  雷一金點點頭,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二百二十裡的途程,對武林豪士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每個人都有一乘千中選一的良駒呢!

  眾人默默地走著,雷一金側目注視著耿玉珍,半晌,低低地道:「玉珍……」

  耿玉珍慌忙抬起頭來,強顏一笑,道:「嗯?」

  雷一金換了一隻手拉韁,沉沉地道:「你,在想什麼?」

  耿玉珍微微仰頭,幽幽地道:「我在想,江湖上的日子實在太慘厲,像是在每一寸每一寸光陰上都抹著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情上都沾著那淚,人與人便生活在血與淚裡,便浸潤在恩與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麼少,安詳的日子是那麼難得,講究的全是硬崩崩,火辣辣的豪義和勇悍,崇尚的日子是腥顫顫,血淋淋的殺伐與報復,而江湖中人還口口聲聲說這是骨氣和志氣;一個人是否值得欽敬,一個人的善惡好壞也都在於此了;難道說取決一個人的高下便全以這些為准嗎?難道說,江湖中的那些好漢們除了這些就沒別的觀念與主張了嗎?」

  雷一金驚愕地望著耿玉珍,估不到這位昔日叱吒江湖的「灰狼幫」曾有一席地位的女孩子,於今時隔不久,卻似乎有了厭倦江湖的意味,她說的不一定全是對,但是,其中卻多多少少,含蘊著一些道理,一些一針見血的道理。

  耿玉珍怯怯地,又低下頭道:「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金,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是嘮叨……我心裡是這樣想的。」

  雷一金坦蕩地一笑,緩緩地道:「別放在心上,我並沒有怪你,一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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