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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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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怒斬鬼黑旗 幾個「銀龍莊」的武師慌忙搶援扶住他們臉色灰青、呼吸粗蕩的莊主,「駁雲搏鷹」賈若雲目眥心襲,他切齒如銼,橫身挺柁,護住了金萱,一邊怨毒地盯著雷一金:「好……雷一金,你使的好『血腑箭』!」 雷一金的神色更變衰頹了,他用衣袖拭去唇角上點點血漬,面龐上呈現著那樣駭人的蒼白,語聲裡宛如罩朦朦寒霜:「不用張牙舞爪……賈若雲,你到終場的時候,也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賈若雲面頰的肌肉不停抽搐著,仇恨至極地道:「你今天必然會死在這裡,雷一金,你已到了強弩之末,油渴燈盡的時候,你已掙扎不了多久,我們將把你分屍銼骨,散置荒野飼鷹喂狗,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雷一金疲乏地道:「賈若雲,這野地狼藉的血肉,難道搪不住你那張狂言肆語的嘴?」 賈若雲瞳中血光隱隱,這位魯西一帶騾馬幫的頭領,業已控制不住他激動的情緒,「勾連柁」顫晃晃地指著雷一金,他裂帛似的吼叫:「不知死活的跋扈東西,我即使拼卻這條老命,也不容你逃出去!」 雷一金點點頭,身形有些搖擺地道:「我們都是一樣的打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金莫嬪幽幽地從他哥哥身邊走了過來,臉頰上掛著淚痕,她哽咽著道:「二叔,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侄女身負的罪孽已是益深益重,侄女今天也不想活著回去了,只求能與這具惡魔同歸於盡,用這條殘喘苟活的生命向各位叔伯大哥謝罪吧……」 賈若雲悲昂地道:「嬪兒,往一邊站著,我這做二叔的還沒有死,等我挺了屍你再豁命不遲,等著瞧吧,雷一金逃不了!」 肩、肋、腿,連中九刀的賀彪,這時在地下撐起上半身,痛苦又倔強地道:「二哥……今天我們真丟人丟回娘家了……這是助的什麼拳,幫的哪門子場,我們功夫不濟,好歹也得落個有始有終……卻不能讓嬪姑娘去替我們收場……二哥,你務必挺下來,我們雖說廢了一半,還能替你纏絆纏絆那雷一金。」 右手齊腕斷落的「鬼黑旗」柳飛揚,伸直一支血肉模糊的肘臂,一面倒吸著氣,還掙扎著高叫:「總是留得一口氣在……也得和這廝拼個了斷……二哥……我們哥倆全豁上了,你可不能羞死我們,叫我們連一縷冤魂也沒臉回鄉哪!」 賈若雲咬牙道:「二位賢弟寬懷吧,我姓賈的定然和他耗下到底,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我這做哥哥的亦必同你們一道!」 雷一金悲哀地搖著頭,沙啞地道:「業已殺成這付光景了,奇怪各位的興致仍然還有這麼個大法……不知是你們『殺得性』,抑是我果真狠不下心腸。」 賈若雲氣湧如山的叱喝道:「雷一金,少來這一套自命不凡的說詞,你只是一頭嗜血野獸,一個殘暴成性的屠夫,你兇狠歹毒,又奸狡無比,偏還扮著清高,講得悲憫,如果天下果有惡極罪大之徒,雷一金,那人則非你莫屬!」 雷一金小心地,緩緩作了幾次較深的呼吸,目光平視,像是凝注著虛冥中的什麼,他低沉地道:「賈若雲,你們還不就此收場!難道說非等到死光死絕了才肯罷手?」 賈若雲「咯崩」一咬牙,大吼道:「就算我們死光死絕,雷一金,你也必然不是個活人!」 柳飛揚在激憤地嘶叫:「雷一金,你他娘即便認了也不叫冤,至少你已本利撈足,我們這麼多人伴你上道,莫非還會屈了你?」 賀彪也似橫了心,奮刀掙扎著挺立起來:「我姓賀的……十九年江湖,水裡來,火裡去,掉皮毛的事都不多,如今卻叫你戮了個混身刀眼……雷一金,算你行,我這條殘命,也就煩你一併收了去吧。」 雷一金喃喃地道:「看來我說的不錯——這一遭,的確是要玉石俱焚了!」 「勾魂柁」一擺,賈苦雲凜烈地道:「你不怕死,我們還有什麼怕的?」坐在那裡痛得一張紅臉透黃的東方卓,此刻提著一口氣,張牙裂嘴地搭上腔道:「我說賈兄,雷一金的這條命,任是怎樣擺弄也不能讓他活著出去,但再次圈殺,可得謹慎點兒……他業已隔著打橫那一步不遠了,大夥瞧著他吧,全身裂肉透骨的傷,血流得似水,就算個是鐵打的金鋼,也禁不住這般折騰法。」 東方卓強忍住身上的肌肉突起了一陣痙攣,那種撕裂般的痛楚,他光禿的腦袋瓜上沁著油汗,又噓著往下說:「所以嘛,……咱們再朝上圈的辰光,就得採用還攻遊鬥的法子,他使的是短傢伙,但身手欠靈就難以傷人,大夥別愣向上湊,緩著點圍著打,光是幹耗,也包能將他耗跨累死!」 賈若雲微微頷首,道:「對,東方兄說得有理,我們就這麼辦!」 東方卓的嘴巴吸合了幾下,艱辛地擠出一絲笑顏:「只是……賈老哥,在撂倒雷一金的時候,可別太快結果他,總得留他一口氣,好讓兄弟我也報報這一箭之仇啦!」 賈若雲冷峭地道:「我會記得,東方兄。」 「龍圖刀」的刀鋒在雷一金的手上閃爍著耀耀寒光,青瑩透澈,秋水映漾,但是握刀的手卻被濃稠的血漬沾染,刀的冷森,血的腥氣,混合起來便形成一種令雷一金極為熟悉的味道,這樣的味道,自從下山牽扯上晏修成開始,就一直追隨著他,無可否認的,他並不喜歡這種氣息,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冷酷與殘暴,尖銳與生硬,這和他的心怕所不見相襯,然而,現在他卻不由對這股氣息有所眷戀了,因為他不敢確定,今天以後,他是否尚有機會再度體驗刀和血的氣味?那固然冷酷,是尖硬,可也表示一個人的感應——活著的人才會俱有的感應。 賈若雲踏前一步,一雙眼死盯著雷一金,「勾魂柁」斜指向地,口裡低叱:「圍起來!」 於是,「銀龍莊」的武師立時又採取了包圍的陣勢,那五位白綾早化蝴蝶翩飛的仁兄,卻紛紛自靴筒裡拔出了淨亮的匕首,一個個橫眉豎目,看上去倒也虎虎生威,不似剛才翻過筋斗的橫樣。 金莫嬪半跪在地下,挾持著受創甚重的胞兄,兩支眸子卻緊張又焦慮地注視著鬥場,十分明白,現在,可真是報仇的最後機會了。 「卷地龍」東方卓咬著牙叫:「小心,遠著點,少朝近處湊,耗死這王八羔子!」 雷一金嗆啞地一笑,道:「東方二爺,你歇著吧,犯不著這麼過分熱心,命是他們自己的,他們會曉得如何進退應對。」 東方卓慢慢地道:「你不用俏皮,雷一金,待會就有你消受的了,且看我一板斧劈開你的腦穴!」 雷一金道:「我不會忘記『留得一口氣在』,讓你來報『一箭之仇』——東方二爺,只要到時候你有力氣拾得動你的傢伙就行!」 東方卓重重一哼,尚沒來得及回話,賈若雲已倏然發難——他的「勾魂柁」的淩空飛指,冷芒凝成一道半弧,又猝而蓬散為寒星碎瀑,罩卷敵人! 雷一金寸步不移,「龍圖刀」的光焰連串並射,疾猛冷銳,宛若炸開一顆死炮的火樹銀花,金鐵撞響之聲震耳揚起,賈若雲的人已騰掠丈外。 悶不吭聲的,三柄利刀加上一條三節棍,從雷一金身後揮到,雷一金反手抖腕,距離有七八尺,那片飛散的精芒冷電已逼得四名偷襲者倉惶急退。「龍圖刀」的光華就這樣一簇簇,一蓬蓬,一溜溜,或是群聚,或是單射,做準確又狠厲的攻拒,包圍著雷一金的十多個人,就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擅越雷池! 自然,雷一金也是極為痛苦,極為艱辛的,可是,他卻只有硬挺著卷下去,這場血戰,誰先躺下去誰就敗了,而對方的失敗,未必便是生命的終結,他卻不同,一旦他倒下,他就永遠不能再站起,所以,他只有熬著,耗著,一面竭力思索脫身之計,他何嘗不清楚,像這樣纏鬥下去,便真會應了東方卓的話——光是幹耗就能耗跨——因乏打轉,抽冷子出手的人們,又再經過片刻的膠著後,兩名大漢突然滾地暴進,一條竹節鋼鞭,一對虎頭鉤,猛往雷一金下盤招呼! 同時,四條人影騰的半空,鷹隼般由上撲落。 刹那間,雷一金心頭湧起一股暖暖的欣慰感——到底,還是對方先「熬」不住了! 他仍然沒有移動,只是右臂由下而上,割過一條青森森的虹帶,這條虹帶由無數次刀刃探飛所形成,仿佛凝了永恆,流通了生與死的過程,於是,六聲慘號只便隔為一困淒怖雜亂的血影,六個人分別摔跌向六個不同的方向! 瞬息前,這六個人是活的,瞬息後,這六個人已成為六具屍體——在長的艱難,與毀滅的簡易,都是一種怎生可悲的對比! 更快的一條身影縱掠,寒芒一抹,在雷一金努力的側翻下擦過他的額角,帶起一溜血滴,而他似若不覺,刀尖「嗡」 聲顫蕩,千百光線流曳交織,那掠出的身影懸在空中猛地搖擺,同樣灑著熱血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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