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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葛無影又吸了口氣,掙扎著道:「末了……我要告訴你……今天的挫敗我很甘服……因為我們全是憑仗真本事……沒有取巧,沒有虛詐……藝差一著。便沒有什麼可以埋怨的了。」

  雷一金道:「你很度大,葛兄。」

  葛無影緩緩搖頭,道:「這不是度大……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他強忍著,聲調是從齒縫迸出的:「你……你的刀法……很不可思議……表面上……看似正統的刀法……實則,你練的是一種邪刀……尤其對在旋轉狠著的時候……對不?」

  雷一金低徐地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家師教我刀法的時候,並不以一套的成規,而是東一招、西一招,我從小就是這樣練的,因此,我的刀法說不出是什麼刀法,時日長久,鑄定了型,往往在施展時都是根據對方招式出手的。」

  葛無影喃喃地,道:「在我背後的這一刀,好像是來自幽冥的詛咒……那麼無可防範,那麼險詭奇幻……雷少俠,假如我猜得不錯,它稱為天罡刃?」

  雷一金微微有些詫異地點點頭,道:「不錯,那一招是叫『天罡刃』,想不到你竟能辨認得出。

  葛無影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茫茫然的笑意,他極為艱苦的半轉過身,對著表情驚愕又失望的金萱痛啞地道:「我不必說什麼抱歉的話……金萱,這只是一樁告吹的交易而已,要講損失,損失的是我,不是你們任何人。」

  金萱搓著雙手,呐呐地道:「葛兄傷得不輕,卻令我倍感歉疚……我這就著人護送葛兄覓地療治。」

  葛無影昂頭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會設法調理。」

  說著,他又轉向一邊神情依然麻木冷漠的金莫嬪:「打第一次看見你,金莫嬪,我就想得到你……我半生強橫,卻只有對情感這樣東西不願用強,很不容易有了眼前的機會,縱然你心意並不甘願,但至少是你自己首肯了的……無奈事與願違,是我沒有獲取你的能力,大概,也是我們沒有這個緣吧……我不得不說,真是憾然!」

  金莫嬪似乎微微動容,她的嘴唇輕輕蠕顫了一下,卻終於沒有開口吐露一個字。

  葛無影目光冷冷地投向賀彪與柳飛揚兩張臉孔上,那種慣有的生硬同桀驁又出現了,他孱弱但卻強橫地道:「你們二位,是另揀時光抑是現在?」「鬼黑旗」柳飛揚倏然怒火上沖,雙目圓睜,舉步就待逼前,賀彪一手拉住他,沉穩地道:「如果你有意思,時間地點由你挑選,我們必然不遠千里,捨命奉陪!」

  葛無影嗆咳著笑了:「很好,多少還講點道義——雖然『道義』這玩意兒早已陳腐了。」

  賀彪哼了哼,形容凜然,卻不再接腔。

  「卷地龍」東方卓圓滑地陪笑道:「葛兄,我看還是派人沿途侍候你一程吧!」

  擺擺手,葛無影一言不發,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去,每一步,全滴瀝殷紅的鮮血在地下。

  片刻的沉寂之後,雷一金低啞地開口道:「我想,各位不會到此『適可而止』吧?」

  金萱猛一踏腳,大聲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來,我們是決不甘休!」

  「駁雲搏鷹」,賈若雲也冷峭地道:「雷一金,還有些不信邪的人在這裡——如果你認為只憑挫敗葛無影便能懾服我們,那你就是大錯特錯了。」

  雷一金澀澀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是不會甘休的,很多次,當我遇上這樣的情形,便差不多是相似的發展,而結果也往往和曾經一再形成的結果並無二致……總是血腥、掙扎、哀號,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賈若雲粗厲地道:「不要以為你有那樣的僥倖機會。雷一金,今日此地,你最後的下場只是黃土三尺,孤魂一縷,我們決不會再容你繼續張狂下去!」

  雷一金道:「幸而我個人的感觸,尚不似你說的這般悲觀法,賈總頭領,殺人洩恨是樁易事,難的卻是有沒有能力來殺人。」

  「黑煞神」賀彪忽然冷烈地笑了,道:「雷一金,無可否認,你功力高,定力深,尤其練氣的修為更是爐火純青,已達無我之境,對於你這等的強者,我素來就尊敬仰慕,心嚮往之,也更有著承領教益的親切感,不敢說對招,雷少俠,就你點化點化我吧!」

  雷一金道:「賀兄,這彎混水,你又何苦非趟不可?」

  賀彪語聲鏗鏘地道:「人在江湖,總得有點混下去的憑藉,雷一金,這點憑藉不是暴力,亦不是財勢,乃是人與人之間的情義,今天我來,便是為的這一樁,你不必再加勸說,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賈若雲又尖銳地插口道:「雷一金,你不用再打這分化離間的主意,光棍點,眼下這幾口子,你就全照應了吧!」

  肩胸及肋處傷口,鮮血浸溢的範圍更寬更廣了,幾已將白衫的前襟染連成了一片赤紅,但雷一金的表情卻仍然是那樣平靜而深沉,帶著慣常的一抹疲卷的神色——他是恁般淡漠又無動於衷,宛如這傷是別人身上的,血也是流自別人身上一樣。」

  雙手微微向兩側伸展,他的雙瞳深處透著一種蕭索的歎喟韻息,嗓門出是懶散低啞地道:「一次又一次的博殺,光景依舊是沒什麼新鮮處,仍是那種令人厭倦的輪回,怪的是卻有人樂此不疲——雖則物件不同,但某些人像是永悟不透的血腥該是樁多麼作嘔的事。」

  賈若雲大聲道:「別說得這麼悲天憫人法,雷一金,你種下什麼因,便該得到什麼果,這樣的輪回是由你推展的,這樣的血腥也是你開的頭,就是你,心狠手辣,殺人如草,你還扮的哪門子『好生之德』?」

  這時,「卷地龍」東方卓皮笑肉不動的開口道:「我說賈兄,時辰也不早了,該送誰上道,我們也就趕緊一步少磨蹭啦!」

  賀彪用力點頭,道:「不錯,我先上!」

  東方卓眯著一雙腫泡眼道:「形勢不同,賀兄,我們也就不必客氣了,並肩子一起動手吧!」

  賀彪略一猶豫,金萱已乾澀地道:「我們不能冒險,賀兄,舍妹的血海深仇能否報得,全在此一舉,若是單挑獨鬥,萬一有個閃失,不僅對不住幫場的朋友,力量折損之下,我們的心願只怕就更難周全了。」

  「鬼黑旗」柳飛揚也突然低聲啞氣接口道:「金莊主說得對,賀哥稱英雄扮好漢不在這個節骨眼上,雷一金小雜種嘴他娘本事大、陰狠,連葛無影都在他手上栽了跟鬥,我們更犯不著擔風險!」

  賀彪咬咬牙,終於不大情願地道:「好吧,我們但求能替金姑娘報仇,其他的也就說不上了!」

  雷一金冷冷地道:「各位原來是打定這個主意來的,無須再另找藉口,你們說得明白,我也心裡有數,大家就不妨這樣卯上,不必再擺什麼場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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