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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六回 豺狼成性

  黔國公沐朝弼面對波光瀲灩的草海,已有一盞茶的時間。

  「近華圃」別墅就蓋在草海邊上,他經常在小樓上觀賞青山綠水,點點白帆。

  除了在九龍池的宅第,他在滇池兩岸都建有別墅。

  仗著祖上的的恩庇,他成了世襲黔國公。

  沐家第一代祖宗沐英,曾追隨開國皇帝朱無璋,立下汗馬功勞。開國後,被皇帝派遣入滇守邊土,除了總兵之職,還加了黔國公的封賞,使沐家世世代代享有榮華富貴。

  傳至沐朝弼一代,這黔國公的頭銜,本該為他兄長所承襲。但兄長性格懦弱,又有些木訥,於是這殊榮便落到了他的頭上。

  他自小聰明伶俐,在沐氏家族中十分受寵,除了武功強過兄長,就連文才也遠在其兄之上。加之他善於察顏觀色,迎合父母意願,不像乃兄忠厚誠實,既無心機又無干才,被沐府上下人眾所輕視。

  沐朝弼接任總兵一職之後,他的兇殘乖戾本性,才慢慢顯露出來。

  他貪得無厭,將宅第附近良民的田產都攫為已有,還將兄弟的田莊也鯨吞過來。他胡作非為,窮奢極欲,揮霍無度。

  起初,尚有省官上奏朝廷,彈劾於他,也曾使他幾度惶然,連忙派人到京行賄,費去了不少錢財,以致入不敷出。

  以後,他想出個主意,結納江洋大盜,為其所用。

  一方面他可收取贓物,另一方面又可將與他作對的官吏誅除掉。

  二十多年來,有不少英雄豪客想把他刺殺於府,反使他更加起勁地招納黑白兩道高手為其護駕。時至今日,他自感穩如泰山,無人能斷其一根羽毛,真是躊躇志滿,逍遙快活。

  自前幾夜接連有人進九龍池騷擾之後,他來了「近華圃」。使他仍然感到有些發怵的,倒不是那些蒙面的刺客,而是他的親生兒子。

  兒子為何令他悚懼?這事源於三年前的中秋之夜。

  每年中秋,沐府上下齊忙,除了雞鴨牛羊魚之外,就是準備時鮮果品、蠟燭香案、雲儀紙馬。每當夜幕垂下,皓月當空之際,祭奠月府至少曜太陽皇后的大禮,就由沐夫人謝瑩芝主祭,然後才由沐總兵及合府上下拜祭。

  沐夫人年過五旬,但容顏卻似六旬老婦,當年的豔麗容顏已蕩然無存。

  她臉上沒有絲毫的歡欣的愉悅,倒是愁雲籠罩、鬱鬱寡歡。

  沐總兵的所作所為,使她愈來愈不安。

  二十年來,她不知提出過多少規勸,這使她與君貌和神離,愈來愈疏遠。沐總兵嫌其口舌之利,乾脆將她拋在一邊,擁著美姬自己尋樂去了。

  夫人並不因此妒忌,她生性善良,為夫君所行惡事日夜不安,料到總有一天報應臨頭。她在自己的宅第內設了香案,供奉著一尊白瓷觀音菩薩,每日焚香膜拜,禱告上蒼,乞求菩薩保佑沐氏一脈,以抵消夫君一惡行。

  兒子出世後,她一心撫養兒子成人,不讓兒子受其父熏汙,成為又一個禍害百姓的孽障。兒子自小依戀母親,很少有與父親接觸的機會。父親成天沉緬於酒色犬馬之中,也顧不得來關照他。

  日子如飛逝去,兒子已長大成人。

  使得謝瑩芝感到安慰的是,兒子並未成為一個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他讀書勤勉,溫文爾雅,待人謙和,合府僕役,無不暗中誇讚。

  當然,那些江湖大盜、綠林巨擘、爪牙走狗,則對他嗤之以鼻,視為酒囊飯袋的無用之徒而加以輕賤。

  為了不使兒子受強盜的薰染,夫人決不允許兒子學武,只督促他讀聖賢書,研讀學問。

  沐朝弼見兒子懦弱無用,也就不將他放在心上,父子倆感情淡薄。

  中秋節這天,沐夫人由兒子陪著,在香案前對月禱祝,請求菩薩不要將沐總兵的罪惡,遷怒于沐家後代身上。

  儘管如此,沐夫人心中明白,一朝事發,朝廷追究下來,只怕沐家一脈,就此斷根。

  面對皎皎明月,夫人感觸至深,禱祝中竟然灑下淚來。

  這情景沐朝弼自是看在眼中,但他卻不放在心上,只是漠然地等她拜了月神後再輪到自己。因為,他知道,夫人的壽限已到,從此不必再看她那一臉晦相。

  祭月後,她向夫君敬了酒,便託辭身體不適,回房休息去了,留下沐朝弼一人,擁著姬妾飲酒作樂。

  不久,沐朝弼又移駕「近華圃」,與他招攬來的黑道凶魔,共同觀賞波光鱗鱗的滇池盛景,聆聽樂師吹奏的江南絲竹,滇中民曲。

  他那裡絲竹吹管,好不熱鬧,而九龍池的宅第中已亂成一團,沐夫人突然撒手人寰,帶著滿腹的哀怨去了。

  事後,沐朝弼大舉喪事,轟動全城。

  沐夫人的墓修葺在太華山麓,離半山的祖宗祠堂不遠。

  夫人怎麼死的?據大夫說,怨病襲身,不及治療。

  兒子阿華當夜在自己屋中,聞聽母親急病,便匆匆趕到內院,等他不到,母親已亡。

  痛定思痛,他對母親的死因起疑。

  但大夫已不知去向,據說替夫人診病的第二天,老家蒙化府遣人來招,當即匆匆離去。

  找不到大夫,便找了母親的近身侍婢曉月,哪知曉月在母親逝世的第三天便走了,誰也說不清她到哪兒去了,據說是老爺讓她去「近華圃」侍候。

  阿華悔之不及。

  他是在母親死後第六天才產生的疑問。

  所有當夜與母親辭世有關聯的人,一個個都見不著了,這使他十分驚駭。

  但母親對於他實在是至關重要,沒有了母親,他感到在沐府中難以立足。沒有了母親,他的心境有如枯井。

  抱著一線希望,他到近華圃去尋找曉月。

  沐朝弼板著臉問他:「你不在太華山守墓,跑到這裡來作甚?」

  「孩兒想問問曉月,母親的病究竟是怎樣發作的。」他戰兢兢地回答。

  「問曉月麼?只有到陰間地府找她去了。」

  「這……敢問爹爹,曉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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