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鬼谷子 > 江湖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五 |
|
西門柔又忙道:「雯姐,你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其實我們也是剛到不久,在這裡隱居的有柴老伯,都是前朝的忠臣遺老。那雲龍山莊,就在西邊不遠,也打聽出來了。裡邊還有柴姐姐的父母。」 何、柴二人揖客入內,進門一看,青苔不掃,滿院松針,積有二寸多厚,當中堂屋甚廣,供著祖先神位,從兩旁門口望見裡面,擺著幾架織機,卻無人在織布。 又過了一個院落,才是主人宴居之所。一排六大間,全是竹屋,幾淨窗明,後面還有一列明廊,正對溪流,曲欄臨風,二十來扇窗戶全數洞開,木榻竹幾,散置其間,甚是乾淨清潔。 主人年約五旬,道貌岸然,端坐在木榻之上,見眾人進去,從客起立。何筆等人依次見完禮,主人讓座道:「老夫柴行歧,原是江南人氏,避亂蠻荒,已十五年了。這裡居萬山之中,不當苗疆孔道,四面俱有峻險山崖遮罩。休說外人不到,除了本地居人,連土著也見不到一個。就仗著形勢險僻與世隔絕,土著人不會來此侵犯,卻防不了天災。前年遭了一次地震,將谷口的仙人蟑震塌,現出了一條通路。本地山清水秀,沃野平曠,有野火又未被波及,與外面一片焦土相映,更顯動人,如有外人經過,必要進來探看。尤其那些土著,已將附近搶完,又不給客商腳夫留道,一味殘殺,人人裹足不前,他無所得,日子一久,勢必更要往遠處劫殺呢!」何筆笑道:「老伯所見甚是,我們不得不防呀!」柴竹歧道:「去年小女就吵著要出門遊歷,長些見識,老夫因聽小婿說起,鐵鍋沖出了孽龍拉拉,劫殺行旅,恐有什麼差錯,不令前往,後來聽說他們日益猖獗。」肖蘭道:「可惜他現在再也猖獗不起來了。」柴行歧道:「你們來路谷口附近,原有兩個土著部落,也遭到了他們燒殺之禍,男女老少不下百余人,全被殺掠一個未留。 他的人也時常劫殺生客,無惡不作,本欲除他,未得其便。再者本地尚有兩位高人,均未出頭,我們更不能妄動,為此方才沒有惹事也就罷了。」 肖蘭笑道:「凡事不可強出頭,惡人自有惡人磨。」柴行歧點頭笑道:「肖姑娘說得很對,谷外那條山徑,無論是繞出官道,或穿行苗山,俱是必由之路,我們縱不去除那孽龍拉拉,他也難免不會來此侵犯。我自認力薄才淺不是敵手,連向那兩位高人求教,都說他限數將盡,無須多此一舉。果然至今未曾侵犯。」 肖蘭笑道:「放心吧!他們再也不會來騷擾了。」 柴行歧愕然道:「那是為了什麼?」 肖蘭道:「死人怎麼會還來騷擾呢?因為那個孽龍拉拉已被我們何大哥殺了,就連那些大藤族人也全都被燒得乾乾淨淨,當然是不會來了。」 柴行歧吃驚地道:「這是真的?」 紀雯笑叱肖蘭道:「就你的話多!」柴行岐細問經過,肖蘭就把經過說了一遍,無形之中,柴行歧對何筆等人更是另眼相看了。說話之間,柴逸塵來告,酒菜都已備好,請客人入座。 眾人見那些用具,件件官窯細磁,酒菜不多,味道絕美。美食襯著美器,益覺吃得有趣。一會兒,又端上來一大盤南瓜雞肉,還有—盤清烹湖魚,另外每人一小碗雞湯銀絲細面,無一樣不是色香味俱佳。尤其那盤清烹魚,簡直是精美絕倫。 肖蘭邊吃邊笑道:「這是什麼魚呀?太鮮美了!」 柴行歧哈哈笑道:「這魚是我們本地的特產,名叫槍魚,出在平山湖的白龍瀑布中,那湖居平山頂上,湖口是一片大瀑布,廣約二十丈,為本地大小八十一條溪澗的水源。瀑下是一條大溪,溪中灘石,星羅棋佈。就因為上流有許多怪石,間阻了水勢,可是近瀑布一段,卻是奔流急浪,勢絕洶湧。本地也有百十戶人家,能近前者,十無二三。這槍魚使產在湖口驚濤駭浪之中。每年只在這兩個月中繁育後代。此魚終日游於急漩之中,長過三寸,便要迎著飛瀑,逆流上湖。」 紀雯笑道:「這不是如傳說中,黃河鯉魚跳龍門一樣的嗎?」 柴行岐笑道:「是差不多。湖口離下面的大溪,並不甚高,水大時高低相差也不過丈許。上面湖水絕深,魚一歸湖,便潛匿湖底石隙以內,不易覓取,再者其精力已竭,縱使捉了來,味也不甚鮮美了。」 肖蘭道:「什麼時候捉到的魚,才鮮美呢?」 柴行歧道:「非乘它向瀑布沖射,將至中途時捕取,才稱絕妙。因為此魚性非常奇特,往往逆流上游,到了中途,便被瀑布沖落溪中。但是它會再接再勵,死而後已。那裡水力絕大,十條倒有八條沖不上去,不是力竭而死,便是撞在溪中怪石之上裂為數段,能生存入湖的極少。」 肖蘭笑道:「你們就在溪中抬取那些力竭而死的魚呀?」 柴行歧哈哈笑道:「死魚哪有人吃?當然是吃活的了,捉魚時,必須著一人用雙鐵槳,駕特製尖頭小舟,由一人手持雙網兜,到了離瀑兩丈遠許,那裡恰好有一石筍露出水面,舟內持槳的人,料准去勢,劃將起來,猛力向石筍上端,運槳如飛,以瀑布中逆流上駛。船頭一人便用雙網兜順勢兜去,每兜所得多時不過四五條,有時也還許會兜個空。」 肖蘭道:「那就得憑運氣了?」 柴行歧笑道:「也不完全憑運氣,還是得靠技巧。因為前後兩人,都要心眼手相應,機會稍縱即逝。有了蠻力還須向勁,識得地形水勢,缺一不可。如果一個不小心,沖不上去,被瀑水沖蕩下來,撞在溪中怪石之上,縱不致和魚一般的慘死,那只小船便被撞成粉碎。 肖蘭一伸舌頭,笑道:「要吃美味的魚,還真不容易呀?」 柴行歧笑道:「是有點不易,小船到了湖上,往前搖上一圈,略緩一緩勁,再調頭下駛,比較逆流上溯,自然有利一些。可改為二人全在舟後,一人把著新安的現,一人運槳逆搖,順流飛落,一瀉便是數百丈遠近,不能停緩,中途雖有一塊怪石,也還容易避開。」 紀雯歎了一口氣道:「魚味雖美,捉魚可就太辛苦了。」 柴行歧笑道:「就是因得之不易,所以人人都視為珍品了。今日佳客到此,運氣正好,小婿只上湖一次,便得了三十多條,為從來未有之多,高興異常。」 紀雯心中一動,連忙站起身來道:「我們只顧得聽老伯談話,還沒有拜見伯母呢?」 西門柔搶著道:「雯姐,還用你提呢?我早就請見過了。」 柴逸塵忙道:「家母是大前年冬天,獨自四川省親,江中遇險受寒,得了半身不遂之症,好不容易醫好了,前月地震之後,又犯舊病,現正臥床習靜,非到午後不見外客,要到明日才能拜見哩!」 眾人邊吃邊談,兩何已成莫逆,西門柔和柴逸塵更是傾談如故,千分的親熱。 看樣子主人必定留客無疑了。不多時飯畢,主人兩次獻茶,撤去肴點,方要敘話。 忽見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英俊小孩,進門只朝眾人看了一眼,便跑向柴逸塵身旁,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 柴逸塵立時面色驟變,也回不得給小孩引見,徑向柴行歧也附耳說了幾句。 這時柴行歧面上神情,卻不似柴逸塵憂慮,低頭想了想,才對何筆等人道:「西門姑娘和何筆老弟來得早些,必然與此無關。紀、肖兩位姑娘在途中,可曾遇到了縱在半空的怪童嗎?」 紀雯見柴逸塵面現難色,知道是惹了禍,隨把前事說了。 柴行歧微笑道:「這便還好,且喜其曲在彼,其父極講理,其子頑劣,素所深知。初見時把他當作怪物,先下手打出暗器。總算還好,其母和其父又不在家,只要事前將傷醫治好,不被其母回去時發覺就行。此子個性好強,決不會自己說出,早些彌補,尚來得及。」說罷,喚過一個叫何俊的小孩道:「你速拿我一色珠塵粉,一瓶紫瓊膏,找飛幾去給他救治,休說我和你兄嫂知道這件事,等他央求,莫向人提說此事,以免鬧起來。眾人皆知,飛兒平日在家蠻橫,卻為搶肉吃,被人家所傷,多麼丟臉。順便打聽一下。他父母是否明晚趕回,快去快來。」 小孩聽了,藥取到手,飛奔而去。 眾人才知道那頑童是李半翁的兒子,名叫李飛。都贊他是天生異人。 柴行歧向眾人道:「小女本想留諸位,住上幾日,搭伴同行。」 紀雯道:「為什麼呢?」 柴行岐笑道:「我們這一帶,都歸雲龍山所管。這個地方叫碧山城,地居苗疆之中,四外危峰峻嶺,形勢僻險。在未地震之前,只有一條供莊中人偶然外出的秘徑,經年閉塞。十年二十年輕易無人出入一次。屬於雲龍山的一帶,共有四五十處奇景。只我們這裡就有平山湖,白龍瀑,雲龍山莊,還有山主所居的清溪秋月對面的千月岩,繡春坪等處為最勝。 西門柔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呀?」 柴行歧道:「這裡的人乃是崇禎皇帝手下的,崇禎皇帝自縊殉社稷後,所有遺臣就侍奉太子,隱居在這雲龍山了,現在的山主乃是太子,改名叫王雲龍。來此的有已殉難大學土范景文、刑部左侍郎孟兆祥、被桂王封為晉王李定國這三姓人家,和太子共為四戶人家。當年為了躲避吳三桂的追捕,逃入蠻荒,無意中發現這麼一個洞天福地。真比陶淵明所說的桃花源還要強勝十倍。由此辟地躬耕,風景之區,賜以佳名。因是士地肥沃,物產豐富,凡事均能自製自給,無須仰仗於外。門無催租之吏,地絕紅塵之擾,安樂已極。本山只王、范、孟、李四姓及跟隨他們的兵土和家屬,人口不多,大家仍舉王姓為主,均能自立,不以天厚而懶廢。男女婚嫁之後便分給應得的田產,使其自耕自食。」 何筆笑道:「他們現在的情形怎麼樣呢?」 柴行岐道:「子孫們到了四旬之後,始許回到老家探望,佳節盛日,全族全莊,才能團聚為樂。不論任何人,未得山主之命,從不許出山一步,出必告假,允而後行。」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