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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娼奴嫁禍紳豪訊奸(2)


  謝歪脖子道:「總不過是一半吃醋,一半窮急罷了。事情是這樣,小蔡三和澄沙包姘靠了差不多一年多,她這女人是抓住了一個就死啃,啃得沒油水了,一腳就踢開,一向是不肯零賣的。這一年多,她把小蔡三迷得頭暈眼花,弄得傾家敗產,臨了幾場腥賭,把個小蔡三活剝了皮。

  「末後,小蔡三輸得急了,跟他本家大伯吵了一架,偷了家裡的地契文書去賭,又輸了。小蔡三再沒有撈本的力量了,就找澄沙包要那兩副首飾,又要找澄沙包的男人借二百串錢,許下重利。澄沙包的男人臭倭瓜倒答應了,澄沙包卻翻白眼。首飾固然不肯借,就是她男人放賬給小蔡三,她也給打破水,說是小蔡三輸斷筋了,借出去,包准不回來。

  「這就夠激火的了,澄沙包又來個緊三點。她本來常背著姘頭,偷偷摸摸,找點零食,這一回看透小蔡三下了架了,她就明目張膽的把小竇留宿了。小竇這小子本來年輕,長得又俊,可是他家裡大人管得很嚴,沒有多餘錢報效她,她也沒有給他動真個的。

  「偏偏出事的兩個月頭裡,這小竇也不知哪裡發了一筆邪財,一副金鐲子,五十兩銀子,還有幾件女人皮襖,都一包提了來,把澄沙包給包下了,並且說:再不許她招小蔡三進門才行。澄沙包、臭倭瓜兩口子正因為小蔡三輸得一身債,常來起膩發煩,罵閒話,兩口子本就夠受的了,這時候,可就抓了個邪碴。澄沙包翻臉大鬧,把小蔡三臭駡了一頓,一刀兩斷,從此不許窮種進門。

  「小蔡三人雖然乏,可也擱不住硬擠,被罵得臉都黃了。他一惱,奔到澄沙包屋裡,大摔大砸,說是:『姓蔡的為你這臭娘們弄得傾家敗產,老婆住了娘家,親娘一氣病死,把個有錢的大伯也鬧得不許我進門了,我沒有活路了。澄沙包,咱倆一塊上吊吧!你那工夫,不是跟我說了好些割不斷,扯不開的交情嗎?大爺剛剛輸了點錢,臭娘們你就變了臉。咱們就陰世間打夥計去吧!』

  「他這一摔砸,按說是真急了,就該來軟的便對了。誰想臭倭瓜這活王八頭,打他,罵他,都不要緊,可就別動他的錢。一摔他這些東西,他可就火了!抄起門閂,就給了小蔡三一棒子。兩個人招呼起來,臭倭瓜挨了揍喊人,澄沙包也嚷,李崇德他們都出來幫拳。三個人打一個,把小蔡三打了一頓。打完了,就趕去,再不許進門了……」

  周龍九笑說道:「打小蔡三的時候,一定也有你吧?」

  謝歪脖子把脖子一歪,道:「七爺,真沒有,我可不敢。」

  周龍九道:「你還瞞著七爺?七爺不用看,就能猜著。往下說吧。」

  謝歪脖子道:「這可真應了那句話了——狗急跳牆。小蔡三本來螳螂似的,四根骨頭架子,可是他一份家業,全消耗到澄沙包手裡,臨了落個趕出來,還挨了一頓打,把鼻子嘴唇全給打破了,還掉了兩隻牙,本來也太窩心了。大家都想這小子窩囊,不意這小子挨完了打,爬起來拍拍土,一聲也沒哼,只對著大夥翻翻眼珠子,怔了一會兒就走了。大夥尋思著,這小子吃了個啞巴虧,也就算了。沒想了他竟要拼命!」

  周龍九道:「哦,這小子還有種。以後呢?」

  謝四歪脖子道:「這可就到了出事那一天了。那天晚上,也就是二更多天,一場雨澆得賭局散了。李崇德和我收拾完了屋子,也就是剛剛睡下,就聽見北屋一陣慘號,這小蔡三竟翻牆跳進來了,凶神附體似的進院來,澄沙包的侄兒剛喊了聲誰?就教小蔡三一刀剁在門外了。

  「小竇剛跟澄沙包睡下了,小蔡三一闖進屋,小竇這小子抄起一床棉被,把小蔡三的刀搪住,奪門跑出來,喊了一聲:『殺人啦,有賊啦!』這小子就跑了。

  「小蔡三趕出來,本來要追著剁小竇,不想澄沙包嚇糊塗了,她反在屋裡大喊『救命啦,殺人啦!』這一來把小蔡三叫回去了,澄沙包的養女剛往外跑,碰了個對頭,一刀抹在脖子上,『咯』的死了。

  「這一鬧騰,我們全起來了,可是誰也不敢上前來。偏偏臭倭瓜喝了酒,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聽見喊,他糊裡糊塗就跑出來了。他冒冒失失的光著膀子,往屋裡一鑽,剛邁進一條腿,就教小蔡三戳了一刀,整紮在胸口上,直豁了下來,差點大開膛,栽在門上了。澄沙包起初還喊,後來她男人被剁,這女人可就害了怕,沖著小蔡三跪著叫饒命,叫祖宗叫爺。

  「小蔡三這傢伙真狠,一聲也不哼,順手就把她紮了一刀,這女人光著身子,把小蔡三抱住了,鬼號著掙命奪刀,一隻手竟把刀奪住。教小蔡三踹了一腳,一抽刀把她的手心也豁了,就臉搶地,栽躺下了。小蔡三連剁她好幾刀,都剁在女人脊樑上。這時候我們都害怕,不敢出來。」

  周龍九道:「那麼小蔡三是怎麼走的呢?」

  謝歪脖子咽了咽唾沫,說道:「後來那女人已剁得死過去了,小蔡三拿著刀子又找臭魚。我和李崇德都嚇得爬到屋頂上,眼看著小蔡三開門走了,我們才敢出來。

  「澄沙包的養女一刀致命,當場就死了。臭倭瓜只哼了哼,我們往床上一搭他,他就斷了氣了,血流了一地。只有澄沙包這女人,頂她挨的刀多,光著個屁股,赤身露體的,後脊樑上七八刀,兩手上全是奪刀的豁傷,肩膀上,屁股上,剁成爛桃子了。

  「她是斜肩帶背先挨了一刀,就勢栽在裡屋了。大概小蔡三連殺三命,手頭勁軟了,澄沙包竟沒有死。只是失血太多了,經我們救了她過來。小蔡三是跑了,還有廚子老羅也嚇跑了,院子裡只剩下我跟李崇德。我們知道這場人命太大了,我們都怕牽連,可是我們誰也不敢溜走,那倒無私有弊了。

  「我和李崇德說:『趁早報官。』誰知道李崇德在澄沙包屋裡嘀咕了半夜,回頭來告訴我:『這兇手是方子壽方少爺。』我說:『我明明看見是小蔡三嘛。』這個女人躺在床上,哼哼著說:『不是小蔡。是小方!他砍我的,我還不知道麼?』這一來倒把我鬧糊塗了。我本來沒看見兇手的頭臉,只是我明明聽見澄沙包挨刀時,沒口的央告:『蔡大爺,蔡祖爺!』又說:『你饒了我!我再不跟你變心。王八頭死了,我准嫁給你!』那兇手就說:『臭婊子,你害苦我了,今天不宰了你,我不姓蔡!』

  「那說話的腔調雖然岔了聲,可是我也聽得出來,明明是小蔡三,怎的會是方子壽呢?兇手臨走,把凶刀和血衣全脫下來,還在臉盆裡洗了手……」

  周龍九立刻攔問道:「現在凶刀和血衣呢?」

  謝歪脖子道:「血衣早教李崇德給燒了,刀也擱在爐火鍛燒了,只剩下鐵片了。」

  周龍九道:「這麼說來,他們是定計嫁禍給方子壽了。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害姓方的呢?」

  謝歪脖子道:「這個,小人可就不知道了!」

  周龍九把水煙袋往桌上一墩,厲聲道:「你怎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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