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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有客投柬揭破陰謀(3)


  太極陳道:「你把周龍九穩住了駕,別的事不用管。到時候,自有人把謝四歪脖子送到了。」

  耿永豐深知師傅的脾氣,他老人家的事,是怎麼說了怎麼答應。遂立刻帶著錢票起身,逕奔南關外三裡屯周龍九家中。

  這周龍九是個很有錢的秀才,素日為人極喜拉攏,官私兩面都叫得響。在地方上排難解紛,是個出頭露臉的紳士,所有商民都頌揚他是個人物。一班泥腿說起周龍九周七爺來,總有點頭疼,不敢惹他,弄不好,他的稟帖就上去了。他雖然是個文墨人,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利口善辯,有膽有識,做事極有擔當。

  周龍九與陳清平兩個人,一文一武,文弱的偏任俠,武勇的反恬退,性格相反,好尚不同,但是兩人卻互相仰慕。太極陳也曾幫過周龍九的忙。

  耿永豐提著一點禮物,拿著師傅的名帖,面見周龍九。周龍九把耿永豐讓到內廳,只見滿屋子坐著好些客人。周龍九挽著小辮,只穿著件小夾衫,抽著水煙袋,猴似的蹲在太師椅上,跳下來招待耿永豐。耿永豐請他避人密語,將師傅所托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周龍九聽完這番話,就將水煙袋一墩道:「好東西,竟訛到咱們自己人的頭上來了,陳老哥怎麼不早說?依著我看,那有工夫費那麼大事?把這窩子暗娼龜奴打一頓,一趕就完了。謠言算個什麼?值幾文錢一斤?聽那個還有完?」

  周龍九這個老秀才,簡直比武夫還豪爽。

  耿永豐說:「家師的意思是為洗刷汙名,並不為出氣。九爺還請費心,將謝四歪脖子的口供擠出來就行了。」

  周龍九想了想道:「陳老哥既然不願聽謠言,這樣吩咐我,也好,我就照辦。」吩咐下人:「來呀!弄點吃的,我陪耿老弟喝兩盅。」

  耿永豐推辭不掉,於是擺上豐富的酒宴,把別的客人也邀來相陪。飯罷,容那一班人陸續散去,泡上一壺香茶來,周龍九陪著耿永豐閒談,靜等著謝四歪脖子到來。

  太極陳這次打定了主意,要親臨娼寮。到二更時分,候家人睡了,他略事裝束,不走大門,也不驚動家中的長工們,悄悄的從西花牆翻出宅外。外面黑沉沉,寂靜異常,只有野犬陣陣的吠聲,跟那巡更的梆鑼之聲,點綴這深秋夜景。

  太極陳到了鎮甸外,略展行功身手,只用一盞茶的時候,已竟到了方家屯。故鄉的裡巷,雖在夜間,也尋找不難,逕來到這私娼家門口。太極陳立刻收住腳步,看了看左近無人,抬頭一打量,這全是土草房。

  他微聳身軀,竄到屋頂上,往院裡張望,是前後兩層院落。前院只南北房,四間屋子,有一道屏門,後面是三間東上房,南北一邊一間廂房。前面的屋舍,昏暗暗的沒有亮光,後面卻燈光照滿窗紙。娼寮究竟是娼寮,鄉間雖然習慣早睡,他們這裡還是明燈輝煌。

  太極陳伏身輕竄,逕奔後面。來到上房窗下,還沒有貼近窗櫺,已聽見屋內笑語之聲。想是幾個男女,在裡面賭博,摔牌罵點,喝雉呼盧的吵,夾雜著猥言褻語。

  太極陳是光明磊落的技擊名家,像這種齷齪地方,絕不肯涉足的,如今為懼自家清名的失墜,不得不來一究真相。但是太極陳雖望見滿窗的燈光,究竟還不肯暗中窺視,於是轉身撲到北廂房。北廂房燈光仍明,人聲卻不甚雜亂。

  略傾耳一聽,微聞一個女人的聲音,妖聲嬈氣的發出呻吟之聲道:「我說你怎麼這麼損啊?我的傷還沒有收口呢,哪裡搪得住你這麼鬧!」

  跟著聽見一個男子狎匿聲音,嘻嘻的笑道:「還沒有收口,誰信啊?我來摸摸。」

  那女人罵道:「該死的短命鬼,人家越哀告,你越來勁。你鬧吧,回頭這個主兒又來了,沒的嚇得你個屎蛋又叫親娘祖奶奶了。」

  太極陳聽到此處,眉峰一皺,拔步要走,忽然聽見那男的賴聲賴氣的說:「你別拿小蔡三嚇唬我,我才不怕。他小子早滾得遠遠的了。他還來找死不成?」

  只聽那女的急口說道:「臭魚,你娘的爛嘴嚼舌頭,又胡噴糞了。他們賭局還沒散呢,你再嚼蛆,給我滾你娘的蛋吧。」

  忽然那女的哎喲哎喲的連聲叫道:「你缺德,你該死!滾開,滾開!」

  那男子笑了起來,隔了一會,那男的忽然大聲叫道:「謝老四,謝老四!」

  那女子忙道:「你叫什麼?歪脖那小子早睡了,你要幹什麼?」

  男子道:「我肚子有點發空,有點心什麼的,叫他給我拿點來。」

  那女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點心啊,你倒想得到哇,歪脖子這小子近來支使不動啦。我從昨天教他進城買東西,他寧可坐著,也不給去。稍微說他兩句,瞪著眼跟你發橫,整天說閒話。自從鬧了那場事,就算在他手裡有了短處啦。你看歪脖子這小子,把他那間狗窩似的南屋收拾得乾乾淨淨,整天躺在那屋裡,仰面朝天的裝大爺。都是李崇德狗養的出的好主意,訛不了人,反倒留下了把柄。方子壽是出來了,我還提著個心。方子壽肯輕饒麼?說不定哪一天,就教謝四歪脖子咬一口。前怕狼,後怕虎,想起來,我恨不得宰了他,可惜我不是個爺們。」

  太極陳聽到這裡,已得要領。他再想不到此行不虛,只一趟便已摸得眉目。謝四歪脖子果然意有不忿,而且又聽出謝四歪脖子是住在南屋,這當然是前院的南房子了。這說話的女人,推想來定是這個被砍受傷的娼婦,男子名叫臭魚,卻不知是誰。因點破窗紙,向內張了一眼,認明了此人的貌相,然後踅身要走。

  這時候,上房門扇一開,從中出來兩個人。太極陳耳目靈敏,早已聽見,倏然一聳身,捷如飛鳥,掠到外院,又一挪身,竄上了房,將身形隱起。

  只聽這個賭徒罵罵咧咧,到茅房解手,口中鬧著:「不好了,不好了!」可是依然轉回上房賭下去。

  跟著,上房有人喊叫老謝。連喊數聲,謝四歪脖子只是不答腔,反倒打起了鼾聲。這人罵了幾句,不再喊了。

  太極陳容得一點動靜都沒有了,重複竄下房來,到外院南屋窗前,外院各屋悄然無聲,南屋裡歪脖子鼾聲大起。太極陳聽了片刻,輕輕的彈窗格,連彈數下。

  屋中人鼾聲略住,跟著聽一個啞嗓的聲音喪聲喪氣的說:「誰呀?睡覺了,半夜三更的存心攪我麼!」

  太極陳變著嗓音,低低說道:「老謝,好朋友來了,你怎麼不出來?」

  謝四歪脖子迷迷糊糊的,一面披衣服,一面說道:「你是哪位?」

  屋門一開,太極陳輕舒猿臂,稍一用力,已將謝四歪脖子拖出門外,他用左手抓定,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謝四歪脖子啞門穴點去。謝四歪脖子吭了聲,想嚷卻嚷不出來了。太極陳立刻把謝四歪脖子攔腰提起,好像鷹抓燕雀似的,略展身手,已竄到那臨街的矮牆上,然後翻到街心。可憐謝四歪脖子被人這樣擺弄,連捉弄他的是什麼人全沒辨出來。太極陳藏在暗處,掏出繩來,把謝四歪脖子捆好,鴨子似的提起來,如飛的趕到南關外三裡屯,不過剛交三更三點。

  到了周龍九的門外,陳清平先把謝四歪脖子放在地上,隨即解縛推拿,用推血過宮的手法,把閉住的穴道給推開。可是不容謝四歪脖子十分清醒,趕緊又把他往肋下一挾,繞到了周龍九住宅的東牆下,立刻又一翻,翻進牆去。周宅外客廳黑沉沉沒有燈光,忙轉奔內客廳。

  內客廳燈火亮如白晝,正有兩人高談闊論地講著閒話。陳清平挾定毛夥謝四歪脖子,到了客廳門首,仗著院中黑暗,突然把門打開,將這謝四歪脖子往屋裡輕輕一摔,立刻說了聲:「有力的人證送到,龍九兄,你多偏勞吧。」說罷,轉身仍趨東牆下,聳身竄上牆頭,輕飄飄的落在牆外,逕回陳家溝子,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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