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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霹靂童辣手搏燕攫靴 雄娘子銜恨戕師遭疑(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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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莊主你看,像我這個模樣,走到民間,半步也行不開,簡直沒法做良民了。我這才和我同時逃出來的一個難友,隱遁在綠林中,苟全性命。我也不敢自誇行俠義,人為名,樹的影;你可以打聽打聽去,可聽誰說『淩雲雙燕』做過不義的案子沒有?我更因為身上的缺恨,處處自加檢點;我至今沒有娶親,我還是童子身。你可以驗看我的功夫,就可以明白,我練的是童子功。我對綠林同道,也不合夥通氣,也不得罪;我線上上,又算是線上外。直到近來,我才得罪了人。這回得罪人,偏巧就是由武莊主你閣下而起。我手下有一個姓包的夥計,也領著一竿子人,十一二位,他竟貪財敗義,背著本窯劫了令友;我一怒將他斷臂驅逐幫外。我曾把原贓追出來,親自送到你閣下府上,並留書道歉。大概你總接到了吧。我是隔門拋過去的。」 武勝文欠身謝道:「哦!收到了,我真得謝謝你,給我的面子很不小。」 淩雲燕揮手道:「小事一端,不必提了。可是我竟因這事,結下了仇人;包六不自悔過,恨我到極處,已經接連算計我兩三次。我已為他遷場數次,並且輕易也不出門。本月實在有迫不得已的事,非我出來不可,我這才化妝夜行,路過此地。哼!偏偏就狹路相逢,遇上這事!不怕你閣下見笑,我自逃出馬戲班主的毒手以後,早想改裝。無奈我自幼落在拐騙手裡,像這樣打扮,差不多已經十年,有點習慣成自然了;穿上男子冠履,竟走不上道來,那樣子更難看,格外扎眼。人家看見了,往往疑心我是女人改裝男子。可是我還照舊打扮,人家又挖苦我是人妖。我一生不幸,都結因于馬戲班!我跟包六翻臉,固然是被事情擠住的,也因他罵我的話太刺耳。剛才那兩位使劍的朋友,不用說,又是包六調唆出來的。這兩位朋友不容人張嘴,就好像我跟他有奪妻之仇、殺父之恨似的,真不曉得包六對他們講了些什麼……」 淩雲燕又道:「現在,我已將詳情說明,我謝謝你給我解圍。只是,我聽那兩位話裡話外,還是不能原諒我。我的事本來曲折太多。我想他二位臨走時,大概託付你閣下審問我,監視我了吧?武莊主,你說怎麼辦?我如今是狹路逢仇,人落單了。你我是馬上一笑而別呢?還是你問完了,仍得聽聽他們那邊的話呢?還是把我再交給他們呢?咱們是道裡的人,有話儘管講在當面,你不必為難。我自知年紀輕,出身又卑賤,我也不敢高攀,請你給我一句爽快的話。我反正不能坐受他們的侮辱,一刀一劍,殺剮存留都可以。要是想寒蠢我,我可不能受包六的。」 淩雲燕侃侃而談,玉面暈紅,辭意慷慨。遂引杯連喝三盅茶;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又跺了跺腳。話雖激昂,態度上總似乎有點顧盼自惜,不脫脂粉氣。子母神梭武勝文和他那位朋友都聽愣了。 那位朋友姓盧,叫盧天葆,插言說:「淩朋友,你說那馬戲班的班主,可是名叫郎雙石麼?」 淩雲燕答道:「正是他,是他毀害了我一生,教我不能明面見人!」一提起來,淩雲燕就恨得切齒,一口白牙咬得吱吱地響。 盧天葆轉面對武勝文道:「是了,這話一點不假。郎雙石這東西實在萬惡!我早年聽家父講過,他的確常常拐賣人口,把小姑娘小子長得漂亮的……」 說到這裡,見淩雲燕有些難為情,連忙改口道:「我很知道他。他把男孩子強扮成女子,把人賣了。他明著跑馬賣藝,暗中配賣蒙藥,罪惡滔天。淩朋友這麼說,你也是受他的害了。我聽說他早在十年前,遭了天報,被叛徒勾結過路的武林俠客把他殺了,他的巢穴黨羽也全剿滅了。淩朋友,這件事你想必很知內情的了。可是真有其事麼?」 淩雲燕帶出難過的樣子,半晌才說:「那就是我和我的一位師姊辦的。我沒有得著武林俠客的幫助,只是巧借著地方上一個土豪的力量;裡外一鬧,我們才得逃出魔手。郎雙石的巢穴是起內亂散了的,不是剿滅的,他的黨羽也只有幾個人落網。郎雙石的妻子,當時算是我們的師母,她還要替夫報仇,勾結同門,極力搜尋我們兩人的蹤跡。郎雙石死了,首級被人割去,我們那位師母疑心是我倆殺的。其實我倆只求逃出火坑,哪裡還敢動手戕師?殺郎雙石的乃是別人。我們師母不依不饒,認定是我和師姊所為,把我們趕得走投無路;直逃到浙南,才遇上九莽大俠林青皓,靠他一擋,我們方才得了生路。」 說著,他又喟歎一聲道:「盧君既然知道我的下情,足見我不是扯謊,足見我不是害人的,實是受害的。話已說明,武莊主請看著辦吧!」 子母神梭武勝文目視他的朋友,乍聞怪事,如夢初覺,也不禁歎詫道:「我在下久闖河北,這裡的事一點也沒聽說過。淩仁兄出於淤泥而不染,真不愧是火中金蓮。既然這樣,……」 拱一拱手道:「淩仁兄如有緊急貴幹,你就先請吧。剛才那兩位使劍的朋友,您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法子對答他;他們的確是有話。淩仁兄不但品行高潔,武功超絕,而且見事也真快。他們二位是親兄弟倆,那個黑的叫彭朝翼那個矮的叫彭朝翔,果然是受了姓包的蠱惑了。臨走的時候,還一再叮嚀,教我別上了淩兄的當。」 淩雲燕哼了一聲;忙問那包六呢?子母神梭道:「那姓包的多半沒有到場,我全看了。他們來了十多個人,沒有短胳臂的。」 淩雲燕道:「他一定到場了,他大概藏在林中。」 子母神梭道:「也許,也許。姓包的如果在場,這可是冤家路窄,咱們三方一見面,看他怎講。淩兄跟這位包爺結仇,本就是為朋友,由我身上所起,現在還落在我身上完,倒是正對勁。淩兄要是抽得出工夫來,何妨在這裡多盤桓一兩天,索性跟他見見,咱們可以撕羅清楚了。」 淩雲燕臉色一沉,道:「武莊主若還有所猜疑,我自然可以等等,索性見過了彭氏弟兄。」 子母神梭忙笑道:「淩兄你這可是多疑了,你的行事我實在佩服。由打上回起,我渴望跟您訂交,盼了不止一天了。這樣辦,由我起,由我落,我一個人找他們去。淩兄有事,請先行一步;哪一天得閒,你賞一個信,我們可以訂期多盤桓幾天。」 子母神梭實欲與淩雲燕訂交,淩雲燕今天實不能留。又談了一會,淩雲燕告別。子母神梭武勝文備馬親送出來。笑對淩雲燕說:「淩兄,咱們不可不防備,我還怕包六在外面等著你呢。」 淩雲燕冷笑道:「好吧!我倒是真想見見他,只怕他未必肯出頭;因為我們已經交過話了,他的戲法不好變了。我想此時外面倒真許有人等著我,只是等著我的保管不是他。」 子母神梭笑道:「他自然不肯在近處出頭,也許同著別位,藏在遠處,要暗算淩兄哩!淩仁兄,不管怎樣,我總得送送。」 武淩兩人和那盧天葆,一同出來。子母神梭沒有猜著,淩雲燕猜著了。走出七八裡地,便遇上了大批的埋伏,不是包六,不是彭氏昆仲,是白娘子淩霄燕得到警耗,特引眾救應師弟來了。 那個小嘍羅身中一箭,捨命奔逃,竟奔回巢穴見了白娘子,報說二當家的中途遇事,被人圍上了。又說不像鷹爪,也不像線上。白娘子霄燕大怒,想了想在肇事的地方附近,並沒有什麼出名的綠林,心中便有些嘀咕。急急地點齊部下;部下本散在各處,就近湊集了二十幾個人,半騎半步,火速地踏尋過來。到了交鬥的所在,搜遍林隅,渺無人影。白娘子把部下散漫開,往返地窮搜…… 子母神梭陪著雄娘子淩雲燕,從狹路荒徑走上大道,突然撞在網上。響箭陡發,白娘子率眾出來,把道擋住。子母神梭還當是包六出現。淩雲燕搖頭笑道:「不是,不是!這是我們的人尋我來了。」 他已經聽出響箭暗號來,忙策馬上前,也發出暗號。白娘子淩霄燕慌忙過來,下馬問道:「師弟,怎麼樣了?」 雄娘子淩雲燕忙說:「先遇上仇人,現在又遇上朋友了。」 忙與子母神梭引見,子母神梭自此又認識了這位元白娘子。 白娘子淩霄燕是二十幾歲的姑娘,比淩雲燕大。她們兩人的關係,也是一謎。兩人始終是師姊、師弟,不是夫妻。便白娘子不嫁,紅娘子(雄娘子)不娶,兩人相敬如賓。所可惜者,是白娘子比淩雲燕大了三四歲。兩人各有著沉痛的經歷、淒涼的身世。兩人同病相憐,都想嫁娶。但男的娶誰、女的嫁誰呢?白娘子想給雄娘子擄一個少女為妻,雄娘子淒歎不允。雄娘子勸白娘子擇婿,白娘子也只低頭流淚,臉紅紅地看著雄娘子,歎道:「姐姐這一輩子完了!」 兩人各有說不出的苦惱,坐令韶光似水地流去。 當下問明原委,白娘子方知師弟受了委屈,險些受辱殞命。白娘子勃然大怒道:「這包六太可惡了,那時倒不如依著師弟,把他廢了,也就完了。現在他到處誣衊我們。武莊主,像這樣暗算我們,動刀動槍,還是好漢子所為。您不知道他,他竟學村婦駡街,信口作賤人。不行!我得找他去!他現在在哪裡?」 淩雲燕因為子母神梭在場,忙把師姊勸住。最後仍由子母神梭去找彭氏昆仲,要把這樁事徹底解決,請附近綠林給評評理。但是彭氏弟兄竟栽了跟頭! 那包六當場聽到武勝文報名,就知要敗露;他果然不辭而別,一溜不見了。彭氏昆仲還要找他細問原委,好像攙人上牆頭,半路上撒手不管了。彭氏昆仲氣得大嚷:「上當了,上當了!」 他二人卻不肯虎頭蛇尾,縱然栽跟頭,也不能避不見面;竟找到子母神梭,拍手打掌,細說丟人之事,又作揖打躬地說:「我們太冒失了,得罪了這位淩雲燕了。武大哥,沒別的,替我們表說表說吧。」 彭氏老大很客氣;彭氏老二仍說:「我們情實是魯莽了,可是這位淩雲燕的打扮跟女人一樣,也未免惹人動疑。」 武勝文道:「我不是說了麼?他的身世太離奇、太慘苦!」 二彭要面見淩雲燕道歉,子母神梭代為辭謝了。這場戲就這樣揭過去。淩雲燕自然要找包六,無奈斷臂包六藏匿不見,只好罷手。 自經此變,淩雲燕和武勝文成了好朋友,武勝文勸他改裝,練習男人行止。不久,飛豹子袁振武率領大眾,到江南尋隙。因無地可以棲眾,便由子母神梭引見,借了淩雲燕的密巢,還借重了不少的人力。 現在,淩雲燕和霹靂手童冠英登臺比拳,淩雲燕一身輕巧的武功,卻非霹靂手的毒砂掌的對手。淩雲燕淩空一縱,被霹靂手童冠英運氣功,探爪一抓,刮地一聲響,把淺靴抓碎,露出了複履,窄窄如鉤。台下譁然。淩雲燕面色一紅,扭頭就走。霹靂手哈哈大笑,也要下臺;飛豹子奮聲喝道:「別走!我來請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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