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白羽 > 十二金錢鏢 | 上頁 下頁 |
第四十二章 俞夫人求援訪同門 胡振業無心得豹跡(4) |
|
丁雲秀一雙清澈的眸子睜得很大,扶著桌角,面露詫異道:「這消息你從哪裡得來的?」 肖國英道:「胡振業胡五哥親對我說的,馬振倫馬六哥親眼看見的。袁二師兄從關外發跡歸來,到馬振倫馬六哥家去了,送了許多禮,直打聽三哥三嫂。」 丁雲秀道:「噢!」 她的心思最快,登時把家中鬧賊,題豹留柬,和石璞所談,遼東快馬袁訪俞比武,率友入關的話,一一聯貫起來。 袁二師兄確是豹頭赤面,假使尚在,確已六十歲了,劫鏢大盜確叫什麼豹子,而快馬袁一來姓袁,二來也有飛豹之號。丁雲秀看定肖國英,滿腹驚疑,脫口呼道:「不好,這一定是他!袁師兄負氣出師,埋頭多年;他這突然一出面,他那麼倔強的性格,一向是折人折到底,這鏢要是他劫的,……這這這可怎麼好?」 說著話,搓手著急。 肖國英道:「師姊也不要心驚,如果劫鏢的真是他,咱們想法子對付他。他不念師門舊誼,我們還怕他不成?況且他劫奪官帑,不止滅絕了舊誼,還觸犯著重法。只怕他折不了人,人還折不了他?可是的,這事還在兩可之間。我不過轉聽謝師兄說,他已經進關了。我固然也這麼猜,究其實還是望風捕影。師姊怎麼就十拿九穩,斷定准是他呢?」 丁雲秀搔頭掠鬢道:「咳,我怎麼不十拿九穩!我告訴你吧,我原聽說劫鏢的是關外口音,外號叫豹子,又聽說快馬袁要進關找你三哥比武。偏偏袁師兄也是豹頭赤紅臉,也趕進關來,你看,歲數又對,姓又對,相貌又對,不是他是誰?……我說,喂,石璞,石璞,你進來,我再問問你!」 石璞慌忙從屏門進來。丁雲秀、肖守備連忙把快馬袁的年貌、兵刃、黨羽,從頭到尾又仔細盤問了一遍,正是一點沒猜錯。石璞說,快馬袁名叫袁承烈,外號飛豹子,使鐵煙管,會打穴;豹頭赤面,六十多歲;手下有二老三熊,全是遼東人。 據俞鏢頭來信,劫鏢大盜以插翅豹子為記,正也使鐵煙管,會打穴,豹頭赤面,六十來歲;黨羽叫做什麼一豹三熊,全是遼東口音。更據謝振宗所說,袁師兄恰從遼東進關已到江北,他正是豹頭赤面,六十來歲。多方印證,年貌相同,所不知者只有外號、兵刃。可是飛豹子的外號,恰與二師兄的面貌相符;而快馬袁正與二師兄同姓,名字也有關合。 肖守備與師姊丁雲秀、師侄石璞,各舉所知,揣情度理;一而二,二而三,層層推測,已覺得「三歸一」,毫無訛錯了。丁雲秀毅然決然對師弟肖守備道:「這件事必須趕緊告訴你三哥。」 屈指計算,俞劍平拔劍出門,已一個多月,料想還沒有訪出頭緒;若訪出頭緒,必給家中送信。丁雲秀吩咐石璞:「你快往海州去一趟,給他們鏢局送個信去,你明天就動身。」 石璞連忙領諾。 然後,丁雲秀愣愣地看著肖守備,問道:「九弟,你有工夫麼?」 肖守備道:「上邊給了我三個月假,現在還有兩個月呢。」 丁雲秀道:「好!」 深深襝衽道:「九弟,你幫三哥一個大忙吧。我此刻要找胡振業、謝振宗、馬振倫去,這幾位師弟我要挨個兒拜訪,挨個兒問一問。這事一點含糊不得,萬一揣測錯了,可是了不得。九弟,你肯為師姊出一趟門麼?」 肖守備看見丁雲秀慌張的神情,心中感歎,忙道:「師姊,這何必說?你想我是做什麼來的?我就是專為給三哥、師姊送信來的呀。我們這樣辦,一直找馬振倫去……」 又道:「師姊何必登門找他們?簡直由三哥這裡,拿出掌門師兄的地位,大撒紅帖,把他們全叫來,豈不省事?」 丁雲秀搖頭道:「唉!這事若真,乃是三十年前的種因,今日才結果。我想我們必須廣約同門,給袁師兄順過一口氣來,我們怎好再擺掌門師兄的架子,袁師兄豈不更惱?」 假使真是袁師兄,丁雲秀已經打定情懇求和之計了。 當天,肖守備留在前宅客廳,由五師侄石璞陪著。丁雲秀進入內宅,輾轉通夜,反復籌畫,寫出數封信來。次日又把石璞叫到面前,說道:「你不用往海州去了。」 對肖守備道:「你三哥蒙在鼓裡;袁師兄是藏在暗隅。你三哥必然應付不了他。我昨夜越想越急,袁師兄的脾氣你曉得的,剛強決辣,不發動則已,一發動就要壓倒人,不容人翻身。我打算今天就走,先找胡振業,次找謝振宗,再找馬振倫,再加上九弟你。我打算煩你們哥四個,拿出師門誼氣來,同聲面求袁師兄。還有馮師弟,若也能尋到,就算同門到齊了,由你們哥五個,一同替你三哥說話。這總算給袁師兄一個面子了。」 肖守備道:「師姊的意思是善討?」 丁雲秀道:「不善討,討得出來麼?你還想拿武力來硬奪不成?那可准糟,他勝了,還許退給鏢銀,那你三哥就聲名掃地了;他敗了,必定埋贓一走,咱們往哪裡找他去?寒邊圍是化外之區,連盛京將軍都不能剿辦他,憑你三哥,區區一個歇馬的鏢頭,又能把他怎麼樣?」 肖守備冷笑道:「若照師姊這樣說,天底下沒有王法了!袁老二自覺不錯似的,這回當真劫鏢有他,他不但傷了誼氣,還犯了重法。說小是個斬立決,說重就是個滅門大罪。師姊,你不要怵他,小弟自問還能給三哥、師嫂幫這個忙,有的是法子制他。」 丁雲秀忙笑道:「九弟,你可別僵火。不管怎麼辦,現在我在家中心驚肉跳,坐立不寧。我一定要出門,先到海州,次訪胡、謝、馬諸位師弟。九弟,你如今做官了,你是官身子,你真能陪我走一趟麼?」 肖守備道:「師姊不要激我,我沒說不去呀!走,咱們這就走。」 丁雲秀笑了,說道:「九弟還是這麼熱誠,我也得收拾收拾,安排安排。」 丁雲秀把內宅該鎖處全鎖了,又就近托人看家,把長工囑咐了;立刻雇轎,帶同五弟子石璞,與九師弟肖國英先赴海州。面見趙化龍鏢頭和振通鏢局的鏢師,問過近情,得知俞劍平、胡孟剛現在淮安寶應一路。 丁雲秀將劫鏢大盜恐是袁二師兄的話,仔細告訴了趙鏢頭,又將幾封信煩托鏢行代為發出。趙化龍驟聞此耗,不勝驚駭。丁雲秀又說,現欲廣邀同門,以情討鏢。又請大家把這消息務必守密,免生枝節。趙鏢頭點頭會意,以為情討之舉,論理必須有這一步。至於有效無效,卻不敢說。 他們在海州只停得一停,立刻轉赴魯南十字路集。那抱病閒居的胡振業不期望當年恩師的愛女、掌門師兄之妻會突然坐轎來訪。跛著個腿出門一看,不勝詫異道:「哎呀,您是三嫂子,哦,丁師姊!」 丁雲秀道:「五弟,我來看你了,你真想不到吧?」 又皺眉道:「五弟,你怎麼這樣了?九弟告訴我,說你有病,我想不到你會病得這麼重!」 胡振業在此寄居,無妻無子,孑然一身。忙將丁雲秀和肖守備讓到屋中,敘禮之後,開口問道:「九弟,你去而複返,怎麼把三嫂也驚動來了?三嫂子,我實在對不住,我應該給三哥三嫂請安去,無奈我這條腿……」 丁雲秀笑了笑,說道:「五弟,我不是來挑禮的,我是來求你的。你知道三哥三嫂正在患難中麼?這事非你不可,你肯出來,幫我們個大忙麼?」 胡振業錯愕道:「三嫂子大遠地來,一定有事。可是我一個廢人,能做什麼呢?」 轉看肖國英道:「九弟,是你把三嫂架來的吧……」 肖國英把桌子一拍,吆喝道:「五哥,告訴你,你不是曉得袁師兄從遼東進關來了麼?」 胡振業道:「唔,不錯呀!」 肖國英道:「你猜他幹什麼來的?他是找俞三哥搗亂來的!他把俞三哥保的二十萬鹽鏢給劫了!現在偏覓不見,不知他藏到哪裡去了。」 丁雲秀道:「五弟沒聽說范公堤有二十萬鹽鏢被劫的話麼?那就是你三哥跟人合夥聯保的,教咱們袁師兄帶人劫走了!」 胡振業大駭,兩腿都直了,手扶桌子站起來,道:「是真的麼?……」 忽然動了疑心,忙說道:「三嫂子,這事我可是毫無所聞。三嫂和九弟你們都知道我,我當年跟袁老二就死不對勁。他這次進關,倒是不假;可是他也沒看望我,我也沒看望他,他只拜訪馬振倫去了。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一點不曉得,我一點也不想曉得。人家闊,我窮,我只住這裡對付著爬著,別的事我一概不聞不問。」 丁雲秀和肖國英相視而笑道:「五爺,這是怎的了?誰疑心你跟袁師兄通氣了?如今簡短截說,你三哥教劫鏢的豹子逼得走投無路,空訪了一個多月,毫無蹤影。如今既知劫鏢的豹子就是當年的袁師兄,這沒有別的,只好煩舊日同學,替你俞三哥在袁師兄面前求個人情。胡五弟,你還不幫這個忙麼?」 胡振業臉色和緩下來,笑道:「嚇了我一跳!人貧志短,我只道是疑心我跟賊合夥來著呢!……劫鏢的真是袁師兄麼?你們聽誰說的?他難道真改行做起賊來不成?」 丁雲秀、肖國英遂將推測的情形和打定的主意,一一說了。肖守備又道:「此事不能看做失鏢尋鏢,也不能看做俞、袁之爭。五哥,這是我們掌門師兄有難,有人要跟我們太極門下不來。現在同門諸友頂數五哥年長了;我們同門要煩你率領我們出頭,替本門說話。五哥,你義不容辭!」 胡振業聽了,神色連變,看著自己這條腿,半晌做聲不得;心中沸沸騰騰,萬感交集,忽然間,目放威光,轉向丁雲秀道:「三嫂,我成了殘廢人了。但是為本門的事,我一定粉身碎骨,義不容辭。現在,三嫂和九弟打算教我怎麼樣呢?可是教我去找袁老二去麼?這可不大好措辭,要是硬幹還可以,軟求只怕……因為九弟要知道,他不是我們本門中人了。」 (葉批:一語中鵠!) 丁雲秀忙道:「五弟,咱們不是那麼樣的打算。我的意思,是想請五弟領我去找謝振宗、馬振倫,屆時就煩你們哥幾個,替你三哥服個軟,給袁師兄留一個面,好歹把鏢銀討回來。」 胡振業又複沉吟道:「這還是軟求!也罷,既然三嫂、九弟全覺得這麼辦對,咱們就先找馬振倫去;謝振宗此刻早在幾百里以外了。他和黃烈文黃先生很好,要不然咱們先找黃先生去。他這個人文武全才,出個主意什麼的,比小弟強多了。小弟是倒運的人,一出主意,准鑽牛犄角。黃先生在此不遠,我們也可以煩他寫信,把謝老八催回來。」 把話商定,胡振業收拾著就要上馬。肖國英道:「五哥還是坐轎吧!」 胡振業大笑道:「三嫂子坐轎,是婦道人家沒有法子,省得教人看著扎眼。我也坐轎,豈不太難了?」一抖韁,用右腿踏鐙上了馬。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