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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俞夫人求援訪同門 胡振業無心得豹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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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守備把官事交代清楚,要坐海船過海州,訪雲台,再轉道赴任。還沒有登程,忽聞人言,當年的五師兄胡振業死裡逃生,身得重病;病治好了,終落殘疾,現在山東十字路集住閑。聽說生活很苦。肖守備一聽這話,回想舊誼,不勝慨然。他本來和俞劍平、丁雲秀夫婦最好。丁雲秀是老師的女兒,照應他和老姊姊一樣,現在又是他的師嫂。 其次同學,便是胡振業、馮振國跟他莫逆。他立即趕走旱路,到了十字路集,訪著胡振業,帶去不少禮物,還有現錢。胡振業大病初起,手頭十分拮据,好像當年豪氣也銷磨垂盡。一見肖守備,已非當日小傻子的模樣了;滿面紅光,人很發福,也長了見識,顯得極精幹,極魁偉。胡振業不禁長歎道:「九弟闊了!難為你還惦記著窮師兄。承你遠道看我,我就感激不盡,你還送這些東西來做什麼?」 兩人很親熱地敘舊。胡振業身為病磨,孤陋寡聞,外面的事情,他近來一點也不曉得。連俞劍平停辦鏢局、退隱雲台的話,他也是剛聽人說。面對肖守備,發著牢騷道:「我是倒了運的人,想不到這些老朋友、舊同學,都沒有忘了我。這兩月也怪,好像是『宜會親友』的日子。你知道謝振宗謝八弟麼?他新近也來看望我了。還有馬振倫馬六弟,聽說也混得不錯。總而言之,倒運走背字的只有我。」 肖守備道:「謝師兄現在做什麼事情了?」 胡振業道:「謝八弟的操業,告訴不得你,你現在做官了。可是話又說回來,別看謝老八耍胳膊根,究竟混整了,總比我強。他上月看望我來,也問到你了,他還向我打聽咱們掌門師兄來著。問俞師兄還幹鏢行不幹?外傳他已經歇馬,可是真的麼?」 肖守備道:「是真的,俞師兄目下退隱雲臺山了,離你這裡也不算遠,怎麼五哥不知道麼?」 胡振業道:「唉,不知道;就知道,我也懶怠去見他。你看我混得這樣,我誰也懶怠見了。」 肖守備道:「五哥振起精神來,何必這麼委靡?這回小弟赴任,先到五哥這裡,回頭我就到海州去,看看咱們掌門師兄和丁師姊。要不然,五哥,你我一同去吧。」 胡振業搖搖頭,看著他那條腿說道:「你替我致意吧。你告訴俞三勝和丁師姊,就說胡老五混砸了,如今只剩一條腿了!」 胡振業只是這麼灰心喪氣的談了一陣,留肖守備吃飯,並預備宿處。掌燈聯榻,又說起舊話。胡振業道:「九弟,你可知道咱們那位二師兄袁振武和四師兄石振英麼?」 這兩個老同學頓然憶起當年師門的九友來。大師兄姜振齊被罪見逐,早已不聞聲息,恐怕今已下世。其次是負氣出走的二師兄袁振武和四師兄石振英。袁振武為廢立一事,懷怒北歸。石振英是和袁振武慪氣,先一步走的。事隔多年,久不見二人的蹤影了。 肖振傑道:「石師兄改入武當門,我聽人說過。袁二師兄聽說死了。那傢伙脾氣剛暴,以大壓小,說話就瞪眼。我和他頂說不上來。聽說他在故鄉有一個仇人,仇人打死他家裡什麼人,他刺死了仇人,仇人同黨又把他打死了。可惜他一身好功夫,落了這麼一個結局!你還記得吧,老師總說他脾氣不好,到底落在師父那句話上了。」 胡振業聽罷,連連搖頭說:「不對!不對!我早先也聽人這麼說,敢情那是謠言。袁老二沒有死,新近又出世了!」 肖振傑道:「唔,你聽誰說的?恐怕不確吧。」 胡振業道:「千真萬確,一點不假,是我聽謝振宗親口對我說的。謝振宗謝八弟是聽黃烈文黃先生說的,黃先生又是聽馬振倫馬六弟說的。」 肖振傑笑道:「這麼輾轉傳說,恐怕又靠不住了。」 胡振業道:「靠得住之至。謝振宗謝老八告訴我,馬振倫親眼看見袁老二了。」 肖振傑道:「是麼,什麼時候看見的?在什麼地方?」 胡振業道:「這個,可以算得出來。謝老八是在兩個月前跟我見的面,他見馬老六又在兩三個月前。嗯,這大概是四五個月以前的事了。至於見面的地方,我可是忘記問了……謝老八對我說,袁師兄沒在直隸老家混,他一直跑到關外去了。謝老八還說:『袁老二打死仇人的話並不假,不過仇人沒有打死他。他報了仇之後,就變姓名出關,關外有名的寒邊圍快馬韓,原來就是他的化名。』」 肖守備微微一笑道:「那就不對碴了。寒邊圍的快馬韓擁有許多金場、參場、牧場,在長白山稱孤道寡,將近四五十年了,怎麼會是袁師兄?袁師兄今年就活著,也不過六十歲;五哥你算算……」 胡振業也笑道:「你到底比我強,怨不得你做官!當時謝八弟對我這麼說,我一點也沒理會。你可是一聽就聽出棱縫來了。謝八弟那天告訴我,寒邊圍有老快馬韓,有小快馬韓;有真快馬韓,有假快馬韓。袁師兄是小快馬韓,他頂著老快馬韓的名字在關外混。真是像你說的,他管著好些參場、金場、牧場,在柳條邊稱孤道寡,儼然是個土皇上。不知怎的,他突然進關,跟馬振倫……哦,對了,他是在馬振倫的老家跟馬六弟見的面。他是專心拜望馬振倫去了,給馬振倫留下許多值錢的東西,什麼人參、鹿茸、貂皮褂、猞猁猻皮袍,還給馬振倫的孫子留下一對金鑼子,像他娘的手銬子那麼重。這傢伙手頭很闊,據說口音也改了,完全是關外人了。他也打聽咱們來著。聽老謝說,袁老二莫看人老,精神不老,脾氣還是那麼沖,直打聽俞師兄和丁師妹兩口子的情形,好像當年那個舊碴一點也沒忘哩。」 肖振傑道:「當然了,丁老師那年在大庭廣眾之下,廢長立幼,不但袁、俞二位畢生不忘,恐怕連你我也不會忘掉的。我如今一合上眼,就想了起來。那天袁師兄一對豹子眼翻上翻下,縱然沉得住氣,臉色到底變了,就是咱們哥倆也很發慌。聽老師一宣佈,都覺得像一個霹靂似的,太出人意外了……」 說到這裡,肖振傑猛然想起一事,猝然發問道:「五哥,你可聽說,袁師兄現時住家在哪裡麼?」 胡振業道:「這個,我沒有問,大概總在江北吧。」 肖國英道:「五哥怎麼就不打聽打聽?咱們這些老同學,我都想見見。」 胡振業哼了一聲,又一拍大腿道:「我打聽那個做什麼?你別把五哥太看貶了。五哥雖然窮,可是窮梗直,沒打算貪小便宜……」 肖國英道:「五哥說遠了,他總是我們的同學,我們該看望他去。」 胡振業冷笑道:「看望他去?怎麼著,找他尋人參、鹿茸去麼?胡老五混窮了,犯不上攀高。九爺,你該曉得,我跟他不大對勁!你別看胡老五現在受了你這些東西,那是咱們哥們過得多。老實告訴你吧,換個別人,就讓他捧上門來,五太爺還不要呢!要不然,五哥怎麼混砸了呢,我就是這種狗屎脾氣!」 肖國英大笑道:「五哥急了?五哥到底不脫英雄本色。」 胡振業這才放下面孔道:「本來麼,人家在關外發了財,咱們在關裡混剩了一條腿,我幹什麼看望他去!不但他,俞三哥跟我不錯吧,我連他都不去看望。錯過是九弟你,咱哥們又不錯,你又找上門來,你又做了官,我哪能不怕官?」 說著自己也笑起來了。 肖國英不再提袁振武了,忙又打聽馬振倫、謝振宗、黃烈文的住處。胡振業說:「這黃烈文是位教書匠,也喜好技擊,眼皮很雜,常找我來閒談。他和咱們謝老八也有交情,是這麼輾轉說起話來,才提到的。若不然,你問我馬、謝現在何處,我真個說不上來。」 因肖守備殷殷勤問,胡振業到底把這幾個人的住處說了,肖守備聽罷,當下也沒說什麼。跟著還是講閒話,勸胡振業出山,跟他到任上去。胡振業自然仍是辭謝。 在胡武師寓所盤桓了兩三天,肖國英守備便告別轉赴海州,直抵雲臺山清流港。這時俞門五弟子石璞也剛從故鄉瀋陽完婚,回轉師門,給師父師母帶來許多土儀。聽師母說老師已率師兄,尋鏢出門,匝月未返;推測劫鏢大盜,定是仇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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