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3·龍之鱗 | 上頁 下頁
四十四


  風攬月一閃身,雲箭擦身而過,剛要反擊,方非向前一沖,木磴撞上水磴,嗖地鑽入雲巢。

  這是一條絕路,也是一條生路。雲巢裡除了羽化教室,全都無法飛行,魔徒到了這兒,同樣也不能使用飛行術。

  方非一旦落地,撒腿狂奔,連聲叫喊:「牡丹,牡丹……」叫了兩聲,忽地想起,牡丹晝伏夜出,這時根本不在雲巢。

  無助感油然而生,方非來不及多想,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回頭瞥去,走廊盡頭藍影閃動,魔徒已經追趕上來。

  方非沖出走廊,一顆心好似織機飛梭,橫衝直撞,呼吸一陣緊似一陣,雙腿快要失去知覺。一眨眼,他跑過魁星殿,經過許願龍,眼角餘光掃過,忽見一道石門——那是雲巢地宮的入口,到了白天,可見門邊一塊石碑,上面刻有朱紅字跡:「雲巢禁地,學生勿入!」

  方非一個箭步沖向石門,一如往日,剛一走近,石門無聲分開,他的前腳剛跨過門檻,就聽一邊有人怒喝:「擅闖禁地!蒼龍方非,我可逮著你了!」

  他吃驚回頭,樂當時怒氣衝衝地快步趕來。

  樂當時不用監考,留在學宮,他透過天眼符,看見有人在五行磴上追逐,趕來一瞧,正遇上方非進入地宮。

  兩人打了個照面,方非喜極而泣,孤軍奮戰這麼久,總算遇上了一個幫手。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這麼喜歡過樂當時,發自內心一聲歡呼:「樂宮主……」

  忽見藍影一閃,天素,不,風攬月也出現在遠處。

  樂當時也惱怒、也歡喜,滿面漲紅有光,一個個毛孔恨不得滲出血來。

  「方非、天素!」他大呼小叫,「你們兩個不去考試,來這兒幹什麼?方非,你擅闖禁地,記大過一次,天素……」他轉向少女,還沒想好懲罰的名目,少女符筆一揚,一道「喪魂失魄符」飛來,正中大宮主的腦門。

  樂當時根本沒想到天素膽敢出手,一擊便中,飛了老遠,腦袋撞在牆上,兩眼發黑,神志模糊,嘴裡嘟嘟囔囔,說出最後的念頭:「……衝撞道師,記……大過一……」次字還沒出口,人已昏死過去。

  風攬月趕上前來,本想補上一筆,結果了樂當時。可他一轉眼,不見了方非。石門裡人影閃動,小度者逃進了地宮,魔徒心頭一急,也一陣風沖進了石門。

  地道越走越黑,伸手不見五指,風攬月的筆鋒燃起一團青焰,照亮十米遠近,冷風陣陣吹來,霧氣縱橫起伏,似有無數怪獸張開巨口,要將入侵者活活吞噬。

  風攬月側耳聆聽,前方的腳步聲斷斷續續,似乎有人盡力奔跑。他快步趕去,不多一會兒,慘霧深處,白影閃動。魔徒心頭一喜,追趕上去,手一揚,一道白光擊中白影,黑暗裡傳來一聲悶哼,可是方非沒有倒下,只一閃,又消失在了一個拐角。

  風攬月追趕上去,可是沒有見人。他停下腳步,熄滅筆端青焰,黑暗冷硬如鐵,四面壓來。魔徒快走兩步,就在左近前方,忽又看見龍蛛羽衣的光亮。

  他屏住呼吸,放慢步子,寫成一道「喪魂失魄符」,凝而不發。

  無聲無息地走了十步,魔徒心子突地一跳。巷道盡頭,出現了一團光亮,光亮裡,方非側身站立,左顧右盼,神色十分惶急。

  「沒路了?」心中閃過一陣狂喜,風攬月一揚手,符光迸閃,只聽哎呀一聲,方非摔倒在地。

  風攬月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還沒瞧見倒地的少年,一股異樣感覺,忽從心底升起。

  魔徒渾身一凜,抬頭看去,前方虛無深處,浮現出了一面巨大的圓鏡。

  大還心鏡!風攬月嚇傻了眼——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地宮深處,居然遇上了這個剋星!

  他奮起渾身氣力,一縱身,想要退出鏡室。

  「僵如木石!」一束青光飛來,風攬月渾身一緊,手足僵硬,千繩萬鎖重重纏繞,將他死死定在寶鏡面前。

  這一道「定身符」,方非醞釀已久,威力十足。風攬月又叫寶鏡奪了心神,稍一疏忽,慘被定住,可比「定身符」更難受的還是「大還心鏡」,這一面上古寶鏡,鎮住了他的靈魄和精魂。

  「別過來!」風攬月發出一聲淒厲絕倫的尖叫,整座鏡室也簌簌發抖。

  方非不勝駭異,這個魔頭真是了得,明明中了定身符,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只一瞬,他又明白過來——這聲音尖銳蒼老,不是出乎天素,而是來自鏡子。

  方非一抬眼,幾乎忘了呼吸。

  鏡子裡面,少女眉眼低垂,昏迷不醒。在她的肩頭,趴著一個人頭蟲身的怪物,他渾身蒼白光滑,沒有一根毛發,個頭比山都更小,一對尖耳簌簌抖動。它有手無腿,腰身以下一段一段,好似一條巨大的蛆蟲,蟲身子盤曲纏繞,縛住了天素的魂魄,一雙枯手好似鐵鉤,狠狠扣住了少女的咽喉。

  「挪開鏡子!」人頭蛆舉起一手,狠狠拍向鏡面,鏡面出現一片水紋,蕩起炫目的奇光。怪物如受火燒,慌忙縮手,手掌黑煙騰騰,臉上透出極大的痛苦。

  「要不然……」怪物兩眼暴突,血紅發光,「我吸了她的魂兒!」它張開大嘴,兩排尖牙對準少女白皙的脖子。

  方非望著鏡子,臉色蒼白,他已看出魔頭害怕寶鏡,腦海中光芒連閃,響起了天素回答帝江的話:「……鏡祛法需要一面照魂鏡子,還有一位頂厲害的道者,透過鏡中的魂魄,把妖靈從宿主的魂魄上剝離下來!……」

  「挪開鏡子!」人頭蛆又叫一聲,「我說最後一次!」

  方非盯著鏡子,後背汗如雨下。他長吸了一口氣,向前跨出一步,一刹那,他的影子也投入了鏡中。

  風攬月不明所以,只一呆,脖子忽地劇痛,被一雙大手狠狠扣住。他大吃一驚,盡力回頭,與方非的影子打了個照面。

  心鏡照魂,與其說是鏡子照出了魂魄,不如說是魂魄進入了鏡子。

  方非投影入鏡,鏡子外面的方非根本沒動,動的只是他的魂魄。風攬月只留言到鏡子外面,壓根兒沒有料到——這個對手極為特別,能在鏡子裡與自己交手。

  經過數月的苦練,面對大還心鏡,方非的肉身魂魄,已可任意分合,他的身子沒動,魂魄卻已捏住了風攬月的脖子。

  這感覺古怪透頂,分明雙手空空,可他感覺捏到了一個滑溜溜、黏膩膩、冷冰冰的東西。

  「咕!」怪物拼命一掙,方非只覺身子一晃,幾乎摔了出去。

  風攬月放開了天素,揚起兩隻枯爪,手指好似燒紅的叉子,深深陷入了方非的手臂。

  仿佛瓷器皸裂,手臂被扣地方,呈現出絲絲裂紋,一股出離的痛楚貫穿全身,方非兩眼一黑,險些昏了過去。

  「呀!」一聲尖嘯,出自風攬月的喉嚨,全無得勝的喜悅,反而充滿了痛苦和絕望,好比垂死下落的蒼鷹,發出驚心動魄的哀鳴。

  方非定眼望去,在他的魂魄深處,燃起了一團白光,這光芒如此奪目,照亮了他的整個魂魄。白光透出軀殼,風攬月的爪子好似著了火,濃濃的黑煙彌漫了鏡面。

  「什麼東西?」方非無比詫異,白光越見清晰,透出長方形的輪廓。

  「隱書!」方非恍然大悟。風攬月說過,天試院時,他就試圖附上方非的身體,結果遇上了一股力量,徹底戰敗,幾乎死掉。如今真相大白,這股神奇力量,就是支離邪的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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