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
八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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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陽坐在床邊,盯著方非,還是一副半笑半癡的鬼樣。方非給他瞧得心煩躺下來側臉朝裡。不多一會兒,就聽床板吱嘎作響,太叔陽也躺了下來,口中輕輕念了聲,「收光滅影」,符燈閃爍兩下,忽就熄滅了。 黑暗中方非很快入睡,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噩夢一一仿佛置身於一個沼澤,四周都是淤泥,又冷又濕,糊住了口鼻,身邊彌漫著腐爛的臭氣,似有無數動物的死屍。惡寒陣陣襲來,讓他渾身僵冷,可是無論怎樣掙扎,也擺脫不了那片淤泥。有那麼一陣子,方非以為自己死了,魂兒也似出了竅,看著肉身淪陷泥中,面孔蒼白腫脹,掛著一絲奇特的詭笑…… 噩夢做了足足一晚,直到起床號響,才把方非驚醒。他坐在床頭,疲憊不堪,身上濕漉漉的全是汗水,可是回想夢中的景象,卻又模模糊糊、十分飄渺。 太叔陽還賴在床上,發出低低的呻吟。他轉了個身,朝向裡面,一點兒也沒有起床的意思。方非洗漱完畢,叫了聲:「考試嗎?」白虎人咿咿唔唔,還在沉睡。方非無意擾人清夢,打開房門,上四象殿吃飯去了。 也許是噩夢的關係,整個早上,方非都怏怏地打不起精神。勾芒禁室地處東邊,吃過早飯,三個朋友結伴前往。 簡真還沉浸在初戰告捷的喜悅中,不住口地向其他兩人誇耀昨日考試的曲折經歷,順道展望了一下進入八非學宮後的快樂生活。那種好日子,儼然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手到擒來,不費工夫。 禹笑笑見他得意忘形,忍不住連潑冷水。可是幾杯涼茶怎麼澆得滅阿房宮的大火呢?洩氣話說了一大堆,大個兒的談興倒是越來越濃。 到了一個花園,園子裡站滿考生,花間樹下都是人頭,方非四處張望,忍不住問:「勾芒禁室在哪兒?」簡真老馬識途,向前一指:「那裡不是?」 方非循他手指望去,就在花園中央,孤單單聳立了一座小屋,占地不過三畝,圍繞幾叢花樹,烏木門窗,青木門檻,跟平常的老房子沒有什麼兩樣。三人走近小屋,門楣上掛了一塊匾額,上面寫著「勾芒禁室」四個古篆,約莫是光線的關係,門窗裡陰暗幽沉,屋內的情形一無所見。 不多久,負責勤務的道者開始唱名,聲音加持了「風雷叱吒符」,花園內外都能聽見。點到的考生應聲出列,跨過門檻,進入禁室。 方非猜想,這場考試也和昨天一樣,先從前門進去,考完之後,再從後門出來。可是出乎意料,唱名聲此起彼落,只見考生魚貫進門,並無一人離開。 情形越來越怪,起初幾十人進去,方非還想:「裡面大約有點兒擠。」可一轉眼,又添了上百號考生,他的心中開始打鼓,尋思這樣一幢房子,裝上一百多號人,比起沙丁魚罐頭也好不了多少。憂心間,考生越進越多,沒過多久,前前後後進了一千多人——方非這才大大驚怪起來,沖著禁室後面張望,猜想屋後必有一條「無間小道」,離開的道者全都隱了身。 這麼一想,倒也釋然。這時忽聽一聲尖叫,一個考生前腳跨過門檻,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來,兩隻耳朵噴射火花,整個人滿地亂滾,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碩大的炮仗。過了好一會兒,火花終於熄滅,那人狼狽起身,還沒回過味兒來,兩名勤務一左一右地將他夾在中間,板著面孔,掉頭便走。考生面如土色,發出一連串尖叫:「別,不要,不要啊、啊……」 方非聽得心驚膽戰,其餘的考生卻不作聲,陸續埋頭進門。 「這是怎麼回事?」方非輕聲問。 「這是作弊!」禹笑笑微微冷笑,「剛才那個考生,耳朵裡藏了法器,進門的時候,讓『真諦門檻』給發現了。」 方非望著那個道不起眼的青木門檻,心中不勝驚訝:「你說那道門檻?」 「對!」禹笑笑點了點頭,「剛才的法器是一對,有了『天聽耳』,就有『無音舌』,用耳的被揪出來了,使舌頭的也該就在附近。」方非心生好奇,四面張望,禹笑笑忍不住一笑:「別瞧了,他又不是傻子,見這樣子,要麼把法器取掉,就算取不掉,寧可不來考試,也不想禁試一輩子!」 人流湧進窄門,怪事兒也越來越多——有人捂了雙眼,指縫裡淌出金色的淚水;有人捏著左手慘叫,那只手啪地裂開,蹦出來一面小小的通靈鏡;還有人一近門檻,羽衣大放奇光,上面許多符字,一個個亮如火焰;更有一個女生,滿頭的長髮像是發了瘋,一根根活轉過來,狠狠纏住了她的脖子,要不是勤務來得快,准要把她活活勒死。後來才知道,每根頭髮裡面都藏了一道符法定式,考起試來,自然鑽進腦子、轉化為她的記億;還有一個男生,進門的時候,頭上長出了一支蒼青色的怪角,可他自己茫然不覺;更奇怪的是,有位長相俊美的男生,好似西子捧心,吐出了一大堆怪蟲,那蟲子蠕蠕而動,通身蒼白如紙,金色的文字閃爍不定,看上去可憎可厭、叫人作嘔。 禹笑笑隨父遊歷江海,見多識廣。據她說,那支青角來歷不凡,本是通天犀的獨角,可以收集他人的思想;地上的蟲子叫傲「蠢妖」,以書為食,吃下書本以後,能將書中的文字倒背如流,如果吞下活的蠢妖,也可記住這些文字。蠢妖吃到三百本書以上,身上的字形花紋就會變成金色。如果算起來,這麼多金字蠢妖,少說吃了上萬本符書。 這一路看去,舞弊的方兒千奇百怪,幾乎沒有一個重樣,從頭到腳,從符筆到羽衣,從飛劍到神甲,無不成了夾帶藏私的戰場,更有許多古怪手法,淵博如禹笑笑,也都說不出奧妙。少女唉聲歎氣地地甘拜下風:「這些把戲放到『天問』裡面,還不知考死多少人呢!」 不久兩個朋友先後進門,又剩方非一個,正緊張,忽聽勤務大叫:「白虎太叔陽……巳辰樓三十六號的太叔陽……未央城的白虎道者太叔陽……沒來嗎?喝,下一個。」 太叔陽沒來考試,方非心裡十分詫異。一個人只要厭惡了另外一個,通常只會往壞處去想。方非想來想去,靈機一動——「天聽耳」被抓,「無音舌」還沒有落網,沒準兒太叔陽就是「無音舌」,見勢不妙,棄考而逃。 他自覺這念頭萬無一失,不覺露出一絲微笑。胡思亂想間,忽聽叫到他的名字,方非忙往裡跑,他走慣了紅塵裡的無檻門,一不留神,左腳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活是鴨子落水,平平向前飛出。 砰,方非摔在地上,眼冒金星,還沒回過昧兒來,頭頂上方響起了一片刺耳的哄笑。他抬頭望去,這一下真是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間白色巨室,氣宇恢宏,比起四象殿毫不遜色。桌椅全都飄在空中,先進的考生紛紛坐在上面。他們居高臨下地望著方非,嘻嘻呵呵地大肆嘲笑。司守拙的嗓門兒最大:「這個姿勢沒得說,一萬年來,數你進門最帥!哈,同學們,還有比這更帥的嗎?」 「沒有了!」數千人齊聲發喊,勢如一陣驚雷滾過頭頂,嚇得下面的小可憐兒哆哆嗦嗦、手腳無措。 一些白虎人尖聲怪氣地起哄:「哇嗚,一萬年進門最帥的人……再來一次,我還沒看夠呢……如果屁股向前,你就更帥……你當他是凳妖嗎,只有屁股沒有頭嗎……哈哈,好大一個屁股哇……」 方非快要哭出來,這時有人說:「喂,你們不要太過分!」聲音清冷,正是那位藍衣少女,她皺著眉頭,似乎噴憤不平。 「怎麼?要動手?」司守拙哼哼冷笑,「這兒可是勾芒禁室,你的符法不管用!」 「沒關係!」少女冷冷說,「你總有出去的時候!」 話一出口,禁室裡安靜下來。白虎人全都不吱聲兒,司守拙嘿嘿乾笑,狠話轉來轉去,就是說不出口。 「小子,摔醒了嗎?」一個勤務走上前來,指著地上的桌椅,「挑一副,坐上去。」 桌椅無色透明,方非剛一坐穩,身下大力抬舉,飄然升到空中,他四面張望,人頭密密麻麻,一眼四望不到邊。 考生陸續進來。無論人數多少,禁室總是不大不小,似乎能隨人數多寡,自行縮小放大。 不久考生到齊,禁室裡一片嘈雜。忽聽轟隆一聲,眾人的頭頂上冒出來一團火球,好似烈日當空,長長的火舌四面飛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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