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小山都搖頭歎氣:「星拂挑了你,好比啄木鳥啄了石頭,草籽兒掉進了火堆。」

  「它挑我?」方非想起隱書,只覺彆扭,「沒有這回事!不是說過了嗎?它是從神劍櫚那兒飛出來的。」

  「對了!」阿含一拍腦袋,「三老人講過一個故事。遠古的時候,有位大道者為了逃避戰爭,得到金吼允許,進入森林隱居。他厭倦了武力爭鬥,將寶物埋在神劍櫚下,併發下誓言,如果有人不用武力出入遊魂圈,就能得這件寶物。進入遊魂圈,又不用武力,好比日月不會發光,星星不能眨眼,就連阿維蘭也做不到!」

  方非用空桑石克制了神劍櫚,的確沒有倚仗武力,回想起适才的兇險,不覺心有餘悸。他不懂符法,有筆無筆沒什麼兩樣,不過回想起字條上的文字——「不以力取,不以武勝」,和小山都說的倒也相差不遠。

  山都體質奇特,沒出深谷,劍傷已經痊癒,只留下了幾道淡淡的白痕。他用彩藤編了一條腰帶,上面兩個小囊,一個插魅劍,一個裝筆盒。方非得了這件禮物,心中十分歡喜。

  走走停停,不久穿過一條峽谷,迎面看見一帶山嶺。山嶺綿亙數十裡,四面茂林環繞、生機駘蕩,唯獨山上石骨嶙峋、極盡荒涼。飛鳥成群地掠過山頂,發出陣陣哀叫,山坡上積漠了厚厚的塵土,看不出一絲生命的痕跡。

  「呸!」阿含沖著那山,吐了一口唾沫。

  「這是什麼山?」方非瞧著山勢,心底隱隱不安。

  「蛇嶺!」阿含恨恨說,「這是恐怖大蛇的軀殼,山上烏煙瘴氣,就連雜草也沒有一根。」

  「不!我死也不過這山。看,九環山在那兒,山腹裡有一條捷徑。」

  九環山在蛇嶺的西面,九座山峰,山腹全都中空,形如九個巨大的圓環,環環相扣,一氣貫通。兩人穿過環洞時,阿含吹起短笛,召來了一群火蝶指明引路。

  走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下午,兩人才走出山腹,抵達了一道瀑布。

  瀑布從百丈高空俯衝直下,注入了一條大河,水清千尺,縈繞如練,穿山越嶺,不知流向何方。

  「那是靈河!」阿含指著河水大呼小叫,「它從靈樞山發端,經過玉京,向東注入無情海,它是千江之首,萬河之王,震旦中的江河,沒有一條比得上。」

  方非眼看河寬水深,發愁說:「我們怎麼過去?」

  「你如果高興,可以遊過去。」小山都走向岸邊,那兒生長了一棵古木,鬱鬱蒼蒼,高接雲天。正對古木,對岸也有一棵大樹,枝葉疏落,歪斜向水。

  小山都面對古木,拔下綠發,雙手搓揉兩下,銀火迸濺,升起了一縷輕煙。

  煙氣還沒散盡,吱呀呀一陣響,古木低頭俯身,樹冠伸向水面,對岸的大樹遙相呼應,也將樹幹彎曲,低頭垂向河水。

  樹冠越來越低,一路延伸到河心,兩棵大樹枝幹交纏,結成了一條長長的樹橋。

  阿含跳上鳥背,從天上飛過大河,方非從樹橋渡到對岸,剛到岸邊,又聽吱呀連聲,回頭一看,大樹兩兩分開,各自恢復原狀。

  「喂!」阿含見他久不出聲,忍不住說,「你怎麼不問問這是什麼樹?」

  方非歎了口氣,說道:「相思樹吧!」

  「咦!」阿含一跳三尺,「你怎麼知道的?」

  青城山中,方非曾經見過這樹。那時雙樹把門,守護震旦入口。那一晚的情形依稀在目,他的心裡湧起一陣酸楚,回頭望去,相思雙樹,形影婆娑。草木無情,也有相逄的時候。可燕眉呢?還能見到她嗎?

  ―瞬間,方非的心裡閃過許多可怕的念頭,他望著天上發呆,胸中好似翻江倒海。

  一味想著心事,身邊風物萬變,他也沒有留意,走了一程,忽聽阿含一聲歡叫:「界碑樹到了!」

  方非一抬頭,另見一棵奇樹,樹木半枯半榮,一半僵死如石,一半綠意蔥蘢。乾枯的一面,形如巨碑聳立廠寫滿了古老的碑文,筆劃隨心所欲,可是字字深入樹中,歷經萬古風雨,也沒磨滅半分。

  方非端詳那碑,一個字也不認識,不由問:「阿含,碑上面寫的什麼?」

  「支離邪的符文!」小山都跪了下來,沖著界碑樹叩拜三下。

  「它有什麼用?」方非滿心好奇。

  「為了守護!」

  「守護什麼?」

  「守護一樣東西!」阿含的聲音又輕又細,仿佛害怕驚醒了什麼,「山都一族,都是支離邪的看林人,只要界碑樹沒有枯死,我們就得永遠守護下去。」

  「守護什麼?」方非忍不住再次發問。

  「裸蟲!」小山都站起身來,神情嚴肅,「我們該分手了!」

  「分手?」方非吃了一驚。

  「這兒是森林的邊界!」阿含眺望遠處,又喜又怕,「再往前走,就是道者的世界了!」

  「道者的世界!」方非心房一縮,身子起了一陣戰慄。?「出了林子,有一條山路!」阿含向前一指,「那兒常有道者經過!」

  「你呢?」

  「我回白廳覆命。」阿含跳上赤明鳥,向方非招了招手,一陣風鑽進了林子。白羚鹿也向方非蹭了蹭,戀戀不捨地走了。

  一轉眼,又只剩下方非一個,遠方的林海無窮無盡,真不知道藏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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